宫人服侍她沐浴毕,便退下了。
乔窈着一身单薄的素白里衣,站在宫殿内。
再往前几十步,便是林瑾思的寝宫。
他如此说,那意思便是……便是要她今夜陪侍!
这个人,真是恶劣过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情愿,可是,她欠了颜家,欠了颜馥,只有如此,或许能够还清。
她狠狠咬咬牙,想了想,悄悄来到另一边放着自己衣物的宫殿内,摸了那只桃木花簪握在袖子里,才向林瑾思寝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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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挣扎来到林瑾思寝宫内,已是子时将末,天色彻底黑沉。
屋中只点了一盏烛火,远远放置在对侧,远离床边。
乔窈缓步走到屋内,来到床前,林瑾思似乎已和衣睡下了。
手中紧握着的花簪上的红玉嵌得指节生疼,她突然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他很是聪明,也很了解她,知晓这样说会让她愤怒,才故意如此说来惹她生气,就是为了让她难做,其实心里并没有其余意思吧。
他又不爱她,利用已过,早不用假装,还能对她有什么心思呢?单纯的恶劣故意给她添堵罢了。
乔窈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在心里骂了几句,才来到床前。
很奇怪,走进了能看到,他此时穿着的里衣也是一身墨蓝色,颜色浓重,仿佛要融入夜色。
乔窈看了一眼,虽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她来到床边,背对着林瑾思坐下,开始思索起来。
之前林瑾思为了找到她,命各州官府发下通缉令,其上只有她的画像和名姓,并未言明她郡主的身份。
所以,若是林瑾思再下一道令,言明她郡主的身份,说明她过去在颜家绸布庄上工,只是因为一时落难至此,无依无靠的缘故,幸逢颜家搭救收留,因此褒奖颜家一番,日后,他就再没有理由因为通缉要犯的缘由而责难颜家了。
自己这一计划,应该足够颜家彻底与窝藏逃犯一事撇清关系。
这边是她今夜来找林瑾思的原因。
虽然想过,林瑾思那样聪明,定是猜得出一二的,可没想到他真的凭空就说出了她是为了颜家和颜馥,这属实让她震惊不已。
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答应了她,是不能再反悔了。
只要下了令,从此将颜家从中摘除,便再不必担忧了。
她正如此想着,胳膊却突然被拉了下。
林瑾思已清醒了,拽着她的胳膊一用力,乔窈不察之下,被拽着直接按在了床上。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做下一步的防备,手腕被林瑾思握住了。
他只稍稍一用力,她便立刻疼得再握不实拳,掌心紧握着的桃木花簪已被林瑾思迅速抽了去。
借着昏黄的烛火,林瑾思将手里的物件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神情微微一变,又很快平静问道:“这支花簪也不合你心意?”
“林瑾思……”
乔窈轻声唤了句,却不知要如何接话,她此时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戳穿抓住了现行,尴尬羞愧的不知如何找补。
林瑾思仍看着那花簪,桃木本并不算太坚固,可一端足够尖锐,足以致命。
他轻轻笑了:“窈窈还是如此想要我的命,还是如此恨我。”
乔窈连忙摇摇头,被他按在身下动弹不得,手也被擒缚住,她只能着急的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不恨你,我只是,只是……”
解释的话语苍白无比,她也不知要如何说,拿这个过来的确是为了防身,怕他……怕他非要逼她陪侍。
林瑾思只笑着,玩弄着转了几下手里的木簪。
乔窈盯着他的眼睛,却只有笑意,看不到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转弄过几下,他停下手,将花簪握在掌心里,其尖一端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只稍用了些力,尖端立刻戳破皮肉,划出血痕。
血痕坠落,一滴一滴落至乔窈脸颊上,溅开鲜艳的颜色。
可他的神色却未因此有半点惊动,反而愈发兴奋,那眼瞳里的光明亮着,只映照着她。
“林瑾思……你!你干什么!”
望着那血色,乔窈的指节止不住的颤抖着,她震惊的瞪大眼睛,慌张盯紧了他的动作,生怕他再用力。
不同于以往,这样做会出事的!真会出事!
可他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望着她笑。
“窈窈,我说过,你若是想要我性命,说一声便是,不必如此麻烦。”
他放开了她的手,指尖掠过她脸侧皮肉,擦去血痕,又轻抚上她的唇,喉结滚动,他望着她,渴望动情地开口。
“窈窈,你亲我一下。”
“你亲我一下,我便用狠些力气。”
“你亲我一下,我便什么都答应你。”
“窈窈,只要你愿意,我便其余什么也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赠我这片刻欢愉。”
他明明是笑着说,可这话却没有丝毫戏谑之意。
仿佛她如此,他便真会如此,真会在她面前毫不犹豫的刺下去。
“你疯了!”
乔窈颤着声吼道。
泪水簌然落下,没了束缚,乔窈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抢了花簪远远扔掉,生怕他再做些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她手脚并用,用力推开他,朝身后爬着躲开些距离,心有余悸的喘了几口气,让平静下来。
“林瑾思,我也说过,我没想要你去死!你若是疯了,真想不要命,随便你怎么样!离了我眼前,你要如何我都不会拦你!我才不会在乎你死活!但你别想在我面前如此,别想着栽赃我!”
林瑾思没有应声,被她推开后,他便倒瘫在一侧,脸上的笑容也再不见,五官紧蹙着,眼眸也虚弱的垂着,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乔窈望着又起了心火,语气也更是狠绝。
“林瑾思,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想让我对你愧疚,以此再被你利用?别做梦了,你就算再怎么装模作样,我也不会再可怜你。”
她抽了自己的衣裙,翻身下床,迅速朝殿外走去。
“窈窈……”林瑾思像是用尽力气,唤了句。
他费力的沉声开口道,“你忘了,你走了,我便不能答应你了。”
乔窈顿住步子,握紧了拳狠狠捏着手指,但还是没接话,也没再回头看他,狠心直接离开了。
宫门重重关上,林瑾思再撑不住,猛地咳了几口血。
乔窈为了挣开他,几下踹打到他伤处,此刻,竟是疼的没有力气去追她了。
他不甘心的咬着牙,痛恨着自己的身子竟是这样不争气,竟扛不住这几下。
他望着那合上的门,凄凉笑着。
她犹豫了,但最终还是走了。
便是他愿意答应放她离开,放她去找那个人,可她也不愿再碰他一下……
眼眸里失了光,却又重新燃了些亮,他又牵动着嘴角,艰难却愉悦的笑了。
“窈窈,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你果然,还是不愿意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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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窈没走出殿外,而是来到先前沐浴的宫中,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木盆舀了水,从头浇下去,让自己能冷静些,压下勾燃着火苗的心思。
她还真是疯了!是和林瑾思待了太久,被传染了疯症吗!看到他如此,她竟是会克制不住身体动情。
她越想越是烦躁。又猛地浇了几盆水,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而后,重新返回寝宫外。
殿内宽阔空旷,她未穿鞋袜,光脚立于砖上,已是冰冷,又着一袭湿漉漉的单薄衣裙立于殿内,凉风袭来,更是无比刺骨寒凉。
但好在她身体素质已好了许多,这样的寒冷也能承受得住,也正好让她清醒。
她在殿内来来回回又走了几圈,衣裙被风吹干了些,她才又重新踹开面前这道门,走进去来到床前。
林瑾思仍倒瘫在床上,似乎她走后就没再挪动过。
难得的,身姿如此的不端正。
他蹙眉闭着眼,在她靠近后,才缓缓睁开,抬眼望向她,唇边牵扯出一抹笑,却仍没有动。
他未开口,似乎是在等她先说。
乔窈也没开口,就站在床头,望着林瑾思闷闷生着气。
气了很久,她像是下定决心,转身走到桌前拿了纸笔和矮桌过来,放在床头。
“起来!”
见他还倒趴着,乔窈不耐烦道了句。
林瑾思依言坐起身,神情没有半分厌烦,只望着乔窈轻轻笑着问:“怎么了,窈窈?”
乔窈单膝撑着床边,拽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脑袋朝自己跟前拉了拉,低头快速寻着他的唇落了个吻,更快速的松开他退后两步,闷声道:“亲了,行了吧!快写!”
她铺开纸往他跟前推了推,催促道。
林瑾思难得的露出茫然的神色,没有动。
“你不是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的吗!你刚刚才说的,什么都答应我,快点下诏吧,写完立刻遣人送去玉城,我看着你写!”
乔窈又催促了句,好心的替他磨墨。
刚才真是被气糊涂了,也是太过震惊慌乱,差点忘了正经事。
亲一下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有了这道令,便再不必忧心颜家了。
林瑾思倒是信守承诺,按她所言一字不差写下,又笑着让她看过,才下令吩咐了下去。
心愿了却,乔窈松缓了情绪,又将笔墨搬回去放好。
“窈窈……你,可是不走了?”林瑾思坐靠在床头,唤了她一声问。
他这样子,远远瞧着虚弱。
又在装了。
乔窈忍不住又蹙起眉。
她没回应,只来到床边迅速翻爬上去,越过林瑾思来到里侧,抢了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缩在墙边。
只是换个床睡一晚,反正折腾了这大半宿,很快就会天亮了,不用撑太久。
她可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才不要亏欠于他!
躺靠了许久,林瑾思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躺在她身侧,隔着锦被碰了碰,轻轻拍拍她,低声说:“蒙着头会睡不安稳。”
乔窈不听,将被子又拽得更紧了些。
他轻轻笑了下,也不再劝了,寻了大约是腰的位置揽着抱住她。
是他误会了,还以为她所求,是要和颜馥一起离开,原来,是为了将颜家和此事划清关系。
她真的未想着要离开他。
只是知晓着如此,便欢喜不已,身上的疼痛都足以因此而麻痹掉。
他这么想着,又低垂着头,隔着锦被吻了下,才又郑重将她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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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思说的不错,果然睡不着。
或者说,没一会儿她就捂了一身汗,胸口也开始发闷。
林瑾思浅眠,她若是动一动,一定会惊动到他,但她实在是难受的睡不下,还是掀了被子爬出来。
一瞬透畅。
反正不管怎么小心都会惊动他,扰到他睡眠,她便不再顾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而后转过头,借着暗黄的光去看林瑾思。
他却仍紧闭着眼,没有动静。
乔窈皱起眉,哼了声,嘲讽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浅眠,稍稍惊动一下都会醒来,麻烦得很。”
虽如此嫌弃了句,她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怕他真还睡着。
林瑾思也仍旧没睁眼,隐隐约约瞧着,他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乔窈心中有些疑虑,想了想,又抬高了些音调。
“林瑾思?”
仍是没有半点回应。
她莫名一阵心慌,伸手去碰他揽在被子上的手臂,可才一碰到,她就立刻感到了一阵寒意。
林瑾思的手臂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