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思抬起头，看到乔窈，心中微微一动，再看见她的神情，不禁蹙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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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真要如此做吗？”
来到云苍山下，一路犹豫不决的林安终于还是开了口，慌张问他道。
“王爷，小的虽然不懂女人心，可也知道，您要是这么做，姑娘怕是要恨死您的！”
他碎言碎语的劝着。
林瑾思没有应声。
这道理，他自然知晓。可他也知晓，必须如此。
最坏的情况已然发生了。
一日前，皇帝召他入宫，皇帝已知晓了乔窈的身份，甚至，知道了乔窈已有了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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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弟，我一向最是信你，可这件事，你实在是令我失望。”林希泽叹息道。
他才将林瑾思叫来，什么多余的话都未说，只独独说了这样一句。
林瑾思神色微变，却很快平静如常，他垂眸思索一阵子，回话问道：“二哥指的是……乔窈？”
林希泽那眼眸瞬间晦暗起来，他还以为林瑾思至少会推搪几句，可没想到林瑾思竟直接提起了她，他紧抿起唇，一时间接不住下一句话了。
只看着神色，林瑾思便知道自己赌对了，由自己先提出，便能增加几分胜算。
他紧接着辩解说道：“二哥，臣弟与她相识在宁州城的乡野小村中，那日大雪漫天，臣弟见她一个柔弱女子，孤苦伶仃的缩在雪堆里，实在是心软，便救下了她。臣弟救下她时，并不知晓她的身份，也实在是凑巧，她也失去了关于从前所有的记忆，是带她入宫拜见母后那次，我才偶然得知。若臣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那日断然不会救下她，打乱二哥的计划！可事已至此，错已铸成，臣弟只能想办法尽量弥补。”
“看你这样子，是已有弥补的法子了？”林希泽笑了声问。
“是。”林瑾思回道，“二哥，她如今记忆全失，而这世间又无人知晓她还活着，且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来不日便会有捷讯传来。所以臣弟私以为，这种时候，她是否真的死了，也没那么重要了。而且，或许，让她活下来，反而会对我们更加有利。只要她留在我们身边，就能成为我们未来的另一个钳制淳阳王的把柄，所以，臣弟便将她送出了王府暗中保护了下来，正打算寻个机会向二哥禀报，不曾想，二哥的消息如此灵通，是臣弟疏忽了。”
林瑾思含着歉意说道。
林希泽上下打量着他，笑着客气说道：“无妨。我听说，她受了重伤，如今又身怀有孕，再留在云苍山上属实不宜病情恢复，不如暂且接到宫中来。宫中有最好的太医替她诊治，能保她与腹中胎儿母子平安。”
林瑾思神色一变，他抬头望向林希泽，忽而沉声问道：“二哥，打算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林希泽眯起眼眸，同样反问：“怎么？七弟难道不希望么？”
林瑾思没有明确回复是与不是，只说：“这致命的弱点，一样才是最威胁人的，若是多出一样，二者便都没那么厉害了。”
“七弟的意思是说，她们母子二人，都可威胁到淳阳王，所以，只留一个便可，若是多了，反倒成了阻碍？”林希泽问。
“是。我知晓她有孕后，便已备好了药，正打算趁明日天晴无事，去云苍山寻她。”林瑾思平静说。
“这可是她与你的孩子，七弟，你可真是狠心啊！”林希泽笑了。
“爱错了人，便不得不狠心。二哥，此事都是臣弟的错，未加详查，竟将人救下带了回来。错已酿成，臣弟只好尽力弥补。只是，她只有活着，对二哥才有用处，她只有活着，臣弟才能弥补。”
林瑾思说完，又躬身请求道，“臣弟如此做，她怕是身心受苦，一时难得开解，还请二哥准允，许臣弟明日之后，接她回王府静养一段时日，待她身子调养好些，想通了，再将她送到二哥身边。”
“好！很好！七弟如此衷心，二哥怎能不允？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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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起来，林瑾思的脸色愈发难看，可现在不是一击毙命的最好时机，他必须得沉得住气。
如此拖延，林希泽短时间内应不会对乔窈动手，暂且能保证她不会有事，还能留在他身边，在他可控的地方。如此做，也是卖给林希泽一个破绽，让林希泽知晓他是真爱上了乔窈，乔窈便是他的软肋，如此让林希泽自鸣得意，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便能理所应当的，将矛头从乔窈转移到他的身上。
“王爷！”
林安还想再劝，被林瑾思打断了。
“这孩子于她是个负累，没了，她才能更好的活着。”
他如此说了句，便再无分毫犹豫，踏入云苍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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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拢，林瑾思重新望向乔窈。
早已做了决定，这个时候，便没必要再做无谓的事，再有无谓的心思。
他站起身，缓步朝乔窈靠近了几步，又静静停住步子，只望着她。
而乔窈，看到厨房里的人竟然是林瑾思，而且他竟是来到这里偷偷给她煎药的！
偷偷来看她是否安好，悄悄躲在小厨房里亲自为她煎药。
这便是宋大娘所说的，不好意思直接言讲，是想寻个台阶下的吧。
虽然林瑾思还什么也没说，可只这么一想，乔窈心中便又不争气的欢喜起来。
无论如何掩饰，无论嘴上如何说着过分的话，可心里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太久不见他，她的第一反应，是欢喜不已，是眼睛里蓦然亮了光，欢喜的溢至唇角怎么也藏不住。
但两个人之间的怨恨还没清算清楚，她便强压下喜悦，故意板着脸，冷声诘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瑾思望着她，不改面色，柔声说道：“窈窈，我来接你回去。”
乔窈的心猛然一动，她有些想听宋大娘的话，想暂且放下仇怨了。
可，他只这么说还不够！
乔窈仍旧板着脸，故意说道：“接我回去做什么？不怕我又害了你妹妹？”
“你不是这种人，窈窈，我知道你不是。”顿了顿，林瑾思郑重其事的补充道，“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乔窈构建的情绪的防线瞬间崩塌了。
“那你为什么还！”
她忍不住吼了句，泪水瞬间坠下来，可她死死咬着牙，再说不下去了。
“我……是不得已。你可信我？”
林瑾思望着她，好看的眉眼紧蹙着，仿佛有水光在眸中闪烁着，低低的请求着她。
乔窈望着，心便软了，但还是坚持冷哼了声：“无凭无据，我才不信。”
话音才落下，林瑾思已然出现在她面前了。
猝不及防的，他握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便稳不住身子朝他倒过去，跌倒在他怀里。
他揽着她抱住，寻着她的唇，倾身落下吻，一个浓重的带着思念与无比热烈的渴求的吻。
肺腔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掠夺殆尽，乔窈起先还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手上力气不大，几乎是毫无作用，她的身子反而彻底软下来，绵绵的攀附在林瑾思身上。
他放开她，手指落在她发间轻轻揉捻着，有些难过地问：“那你，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这张脸，真是过分，纯良又温柔，带着脆弱与绝望，小心的看着她，请求着她。
乔窈就说不出任何重话了。
“窈窈，我知道你无辜，可你的确伤了玉婉妹妹，太后，皇上，都不能不与你计较。我没能保护好你，可已尽力，这已是对你最轻的惩罚了。但你这段时间对玉婉的照顾，是府内人有目共睹的，玉婉也只是一时生气，如今已气消了，其余人也都不会再责怪于你。你已不会有事了。”
是迟来的解释，只简单几句，乔窈却从中听出了许多。
她只想过林瑾思会怪她，却忘了，玉婉是林瑾思的亲妹妹，便也意味着是皇上的妹妹，这么一想，她的确是闯了大祸。
他的责怪，他的生气，有没有那一点点可能，其实并非是因为玉婉，而是……是为她担心？
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他的唇落在她耳边，低哑着嗓音又一遍祈求着。
“跟我回去吧，窈窈……”
乔窈终于低下了头，妥协说道：“那好吧。我答应跟你回去，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你明知道不是我，还……我才不会轻易原谅你！不过，看在你的份上，你妹妹……我以后可要尽量躲着她了，免得又被她寻着机会诬陷。”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已然不再介怀了，至少，在这短短的此时一刻，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面前人了。
“嗯。”林瑾思答应道。
她故意如此说，林瑾思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是顺着话答应着，仿佛一切都依她的架势。
乔窈便有些不好意思了，退后两步离开他的怀抱，朝小厨房里面望过去。
“药是不是快煎好了？”
她望着冒着更浓的水烟的炉子，转移话题问。
“是，窈窈真聪明。”林瑾思笑着说。
乔窈听着瞬间不高兴了，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些天跟着宋大娘，可学了不少东西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碰，想要证明自己，却被林瑾思抬手挡下了。
“我来吧。”他说，“这个给你。”
他拿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布包，递给了乔窈。
乔窈顺势打开，熟悉的温热覆盖上指尖，伴着好闻的甜香味。
“这是，糖糕！你……”
乔窈有些意外。
“药太苦了，我怕你不愿喝，又要倒了它。”林瑾思说。
乔窈立刻心虚起来。
“你，你知道了！我，瑾哥哥，我不是故意要倒的！我……”
她挣扎了下，还是决定说了实话。
“我只是想着，若是我不好起来，你就会常来看我了……所以，所以……”
“嗯，我相信你。”林瑾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笑着安慰着。
仿佛这之间的一切不美好的记忆都没有发生过，他仿佛还是相识不久时的最寻常的模样，对她温柔又宠溺。
乔窈一时很是心虚。
药煎好了，林瑾思寻了个碗倒好，端在手里。
乔窈连忙凑过去，一边抢着要拿，还一边道歉道：“对不起，瑾哥哥，我不是故意辜负你的心意的！这一碗，我肯定一点都不剩！”
林瑾思却没松手，只笑着哄着她说：“好，你先吃些糖糕垫垫肚子，再喝药吧。”
“嗯！”
林瑾思拉着乔窈来到院中坐下，乔窈已拆了布包，快速将温热甜软的糖糕全往自己嘴里塞。
“不用着急，慢些吃。”林瑾思又揉揉她。
乔窈点点头，但还是将全部的糖糕都塞进去吃完。
唇齿间尽是甜蜜，她也勾起唇甜甜笑了。
“今日的糖糕好像与其他时候吃过的不太一样，好甜啊。”她说。
“这样，喝药时便不会觉得苦了。”林瑾思解释。
“不会！肯定不会！”
她接着话，接过药碗，仰头急切的将汤药全灌进去。
“小心烫。”
林瑾思蹙着眉说了句，可乔窈已很快的喝完了。
“没事没事。”
她又笑着，舔了舔唇边残存的汁液说。
她伸手欲将空碗放回桌上，可片刻之间，忽然感觉到腹部猛烈的剧痛！她的手不自觉颤抖着，碗拿不稳了，摔碎在地上，她也坐不直身子了，痛苦的蜷缩着倒下去，仰头慌张的看着林瑾思，伸手想要触碰他，想要向他求助。
“瑾哥哥……我……怎么回事……我好疼……”
林瑾思那神情却很是平淡，没有半分惊讶。
他将她揽起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温柔的安抚着，说：“只是一碗堕胎药，你不会有事的。”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乔窈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染上了恐惧。
她拼命的推着他，想要逃离。
林瑾思却依然温柔而平静，他将她抱紧，轻轻抚拍着她，说：“窈窈，我来接你回去了。回府以后，你且安心养病，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们的孩子，你若愿意，我们以后还会再有。我会补给你位份，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让你名正言顺的留在我身边。”
她听不进去他所说的任何话，也没心思去听他所说的任何话，泪水模糊了眼睛，将眼里那温柔纯良的模样染出一圈圈涟漪，而后，彻底碎散，不复从前。
从满心欢喜至溃散绝望，从云端濡没于淤污之中痛苦的窒息而死，只需一瞬。
她清晰的感觉得到，身体的温热一点点流逝，化为冰冷和绝望。
“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林瑾思！你不是人！”
泪水决堤，疯狂坠落着，分不清哪一处伤更加摧折她的意志，乔窈拼了命的挥拳打他砸他，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落在林瑾思身上，柔软如棉花一样。
林瑾思任她闹着，他一遍遍拭去她溢出的泪水，亲吻着安抚着她。
他并不后悔，也不在意，至少目前是如此。
他揽着乔窈，温柔又残忍。
他说：“窈窈，我不在乎。”
“我只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