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林瑾思压着火问。
虽然从表面看上去,他的情绪还算平静,可心里的怒火还是从克制不住抬高的音调中暴露了出来。
这些时日,京中局势巨变,他一直都在忙着参与京中的混乱,趁机筹划。
他本以为,将乔窈安放在云台便能放心,不必再为她多余担心,于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也没时间去管顾乔窈的消息,没亲自寻大夫问过话。
可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他今日终于闲下来将人召来问了两句,大夫竟告诉了他这样的消息!
大夫原本是一脸欢喜的回话的,毕竟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能算是天大的喜事,可偏偏面前这位主却立刻变了脸色,一副怒气爆发前的架势,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开始战战兢兢起来。
“姑,姑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大夫又小心的重复了一遍,尝试辩解着说,“姑娘当初受了重伤后,母体十分虚弱,腹中胎儿也因此受了影响,险些不保,姑娘怕那时便告诉王爷,万一日后出了意外,会是空欢喜一场,才与小人商议暂且瞒下,待胎象平稳后再将此事告知王爷,这段时间里,为了给姑娘安胎,小人便没敢下重药,一直在用温和的方子给姑娘调理身子,虽然姑娘后背的伤瞧着还没什么起色,可如今胎象已然平稳了。”
林瑾思紧攥着拳,克制着道:“你先下去吧。”
得了令,大夫片刻也不多留,告了声辞便立刻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林瑾思,林安和兰心三人,气氛也瞬间更加凝滞。
兰心低垂着头,紧张地攥着手指。她当然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听到大夫的话的时候,她也完全懵了。
“兰心。”林瑾思冷声唤了句。
兰心慌张抬起头,连忙上前几步跪下,目光颤动着慌张地等待着审问。
林瑾思垂眸望着她,问:“她为什么会有身孕?”
兰心咬咬唇,努力调动着记忆仔细思索着,终于,想起了些什么。
“翡翠锦!”她震惊道。
她一说,林瑾思也立刻明白了。
“偷偷倒药!真有她的!”他咬牙切齿的笑了声。
兰心连忙劝道:“王爷,姑娘根本不知道药的事,她只是心中情绪难以宣泄,才寻了这个极端的法子,姑娘真的不是有意的!她也是误打误撞才会如此!”
林安也来到兰心身边一同跪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算作安慰,也算是阻止,而后跟着开口劝说道:“王爷,小的也敢担保,姑娘绝不可能知晓药的事,这次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林瑾思瞪了两人一眼,吩咐道:“今日之事,决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兰心,从今天起,你跟在大夫身边,寸步不离,一定要盯紧他的嘴。”
“是。”兰心应下,离开了。
林安望着她安全离去,稍稍松了口气,思索着,小心开口道:“王爷,姑娘腹中的孩子,怎么说也是您的骨肉……您……打算如何……”
“她不该在此时有身孕。”林瑾思冷声打断他说。
沉默片刻,他眼眸一沉,又轻声解释说:“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她必有危险。她被我安置在云台,你立刻去云苍山一趟,将看守云台的守卫再全部筛查一遍,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林安点点头,了然的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林瑾思一人,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
一瞬间电闪雷鸣过,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变了,还是白日,可云苍山方向的天空中已经乌压压一片,完全看不到晴色,京城中也是一派大雨将至之景。
他又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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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天,他在皇城中最昏暗的牢里,见到了那个朝不保夕,将将丧命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受完刑,瘦小的身上尽是伤痕,脏乱的衣衫上布满了血迹。
那个活泼的,第一次见他便会主动凑过来问话,愿意想尽一切办法帮他,会带着稚嫩的嗓音,笑着,软软唤他太子哥哥的小姑娘,眼睛早哭肿了,朦朦胧胧的睁不开眼,嗓音也沙哑着连疼都喊不出了。
小姑娘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见谁都怕,来人靠近,她只将头死死埋起来,不敢抬起来看一眼。
哪怕他走进牢房中轻声唤她,说他是她的太子哥哥,蹲下来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她,她仍是只茫然的害怕着,颤抖着将自己缩起来,谁也不搭理,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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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蹙起眉,这阴翳的天色带着浓重的绝望,一种阔别数年的无力感再度袭来。
他本来以为,暗中筹划三年,布局三年,如今终于可以一切尽在掌握,结果竟还是眼看着即将要失算了。
乔窈!一次两次都是因为她!
林瑾思攥紧拳,猛地砸了下桌子。
因着愤恨,他那双眼被烛火映得血红。
却没有丝毫责怪乔窈,他是在怨他自己。
他什么都知道,明知这一切有多危险,明知两人如今是怎样的处境!
可他还是没能同乔窈保持距离,没能再小心些。
他轻轻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他与乔窈回京以来,他对乔窈的态度都是过分亲昵却没有由头,乔窈对外虚构的身份和他太明显刻意的态度,反而会让一些人拿不准主意,不确定乔窈是否真能成为要挟他的把柄。可若乔窈腹中骨肉被他人知晓,旁人定会觉得这是要挟他的利器,定会想方设法对她动手!
尽管眼下的局势还不算最坏,可他必须得做出最坏的打算,决不能任由事态恶化,真正发展到他彻底无法掌控的局面。
为了乔窈的安全,也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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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城的另一边,丞相府内。
玉婉站在闺房中的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面色凝重。
远远的,慧儿端了一碗汤走来,瞧见这一幕,慌张加快了脚步跑进来,将汤碗放在桌上,连忙走过去。
“小姐!外面正起着风,眼瞧着就要下雨了,您怎么能开窗呢!您没了孩子还不到一个月,身子实在是不能受寒啊!”
玉婉蹙了下眉,嫌她吵闹,没应声,但还是依言转身走回床前坐下了。
慧儿连忙关了窗,重新端起桌上的汤碗跟了过来。
“小姐,这是厨房刚炖好的鸡汤,您趁热喝些,补补身子吧。”慧儿将热汤递过来说。
玉婉接在手上,却没有喝。
她此时思绪正是繁乱之时,心情也极差。
已经回相府有半个月了,半月前,林瑾思答应娶她,定下的婚期便是一月之后,如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明明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可越是临近婚期,她却越是不高兴。
半个月前,那个女人便不知所踪了。
她知晓是林瑾思将人藏了起来,于是暗中遣人四处搜寻着那女人的下落,可是已半个月过去,却没有半点消息!
今日也是,派出去的人到现在都没一个前来回话!
一想到这里,玉婉就气的难以自抑,扬手砸了手里的汤碗。
一整碗热汤全洒在地上,碗也难逃此祸,碎了一地。
慧儿心中一慌,连忙低头后退两步。
这个时候,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是姚丞相。
还在屋外,姚丞相便听到了动静,他跨步走进来,瞥了一眼屋中狼藉,声音略显刺耳道:“大夫才说过,这段时间要你平心静气,安心补养身子。还发这么大的脾气,是生怕你的身体好得快了?”
他说完,朝慧儿一挥手。
慧儿如获大释,连忙行过礼便离开了。
抬头见到父亲,玉婉的脾气才稍稍收敛了些,但还是转过头没搭理来人。
姚丞相也没和她计较,手里拎了包东西走进来,来到桌边放下。
他端坐在桌前,又看向玉婉说:“你最近虽然身在闺阁之中,不能外出见风,可倒是忙碌得很啊。”
眼看着父亲接连出言讽刺,玉婉没了耐心,问道:“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姚丞相笑了笑,说:“敌意这么大做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你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自然是帮你的。”
玉婉冷笑了声,没有回话。
这种话,若换在一个月前,她一定相信,可现在,面前这个人所说的所有的话,她都一句也不会再听信!
见玉婉对自己实在是轻慢,姚丞相的脸色也终于挂不住了,他不再拐弯抹角,直言开口道:“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被林瑾思藏起来的女人吗?我有她的下落。”
玉婉闻言,眼中一亮,立刻问道:“她在哪儿!”
姚丞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桌上的那包东西,稍微往玉婉的方向推了推。
玉婉疑惑的站起身,走过来,来到桌前打开包裹看了一眼。
那是一堆黑漆漆的残渣,还有些潮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玉婉蹙着眉嫌弃的推开包裹,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目前就在云苍山中。”姚丞相说。
“云苍山那么大,方圆绵延数百里,她具体在山中的哪一处?”玉婉追问道。
“她被严加看守着,根本无法靠近,我的人也没能见到她,只能确定,她的确在云苍山中。我费了些功夫,虽无法靠近人,却得到了这些药的残渣,可以保证,这是她每日必服的药。”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这与她的下落有何关系?费了半天话,还不是和我一样没找到人?”玉婉没了耐心,冷哼一声嘲讽了回去。
姚丞相眉头一簇,忍不住叹气道:“女儿,你怎么这般没有耐心?这药,难道你不认得吗!”
玉婉愣了下,重新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她瞬间变了脸色,震惊道:“这是……保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