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高至胸前的花丛将两人身影完全遮掩住,乔窈因失重,面朝前跌倒在地上,两旁花丛突出的枝丫划伤了她的皮肤,留下几道可怖的红痕,脸颊上一时火辣地疼。
她顾不得去管,便听到了身边玉婉的惊叫声。
她艰难的爬起来,转头望过去,视野受限,看不完全,只能看到玉婉蜷缩着身子哀嚎着,额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不是假装,是真的摔得极其严重,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凄厉的哀嚎着。
她有些意外的望着玉婉。
自己也是同样摔倒,甚至被划伤,都没她如此严重,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后院内守着的所有人已第一时间冲过来,花丛瞬间被人流拥挤着杂乱不堪。
所有人都一齐奔向玉婉身边,在慧儿的惊叫与指挥下慌慌张张的抬着人离开了,只有兰心来到乔窈身边,扶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伤痕紧张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乔窈未说话,撑着地面的手掌却触碰到一阵潮湿,她茫然的抬起手掌摊开,低头望过去,是血,握在手里的同心玉上,与她的手心上,全是血……
就在玉婉倒下的地方,花丛中狭窄的小道上流过的,全是玉婉的血!
兰心握住她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劝着说到:“姑娘,别看了,先回去吧。您被花枝伤到,伤口须得处理才是。”
乔窈没有回话,她还有些发懵,兰心便直接用了些力揽着她起身,扶着离开后院,走过竹林回到屋中。
一直到兰心替乔窈处理过伤口,关切的问了她几句话,又叮嘱几句,离开去煎药,乔窈都没有接话,只安静的缩坐在床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通,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明摔倒时,她都没有碰到玉婉,明明同样的地方,近乎同样的方式,为什么她只是简单的划伤,玉婉却会伤得如此严重?
明明,她是被玉婉拽住侧边的手扯过去,倒在玉婉身侧的,两人摔下去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到玉婉一下。
·
屋外,兰心焦急地踱着步。
才得到消息,林瑾思便与林安急忙赶了过来。
见到人,兰心立刻来到庭院中,迎上去行礼。
“王爷!”
“怎么看人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林瑾思责问道。
“都是婢子的失职!”兰心俯首立刻认错。
林安在一旁劝说道:“王爷,事已至此,您责怪兰心也没有用,还是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林安说着,又朝兰心使了个眼色。
兰心说:“早些时候,玉婉小姐院中的慧儿过来,说是玉婉小姐欲为几天前故意戏弄姑娘一事,向姑娘道歉,特意来请姑娘去后院赏花喝茶,赔礼道歉。姑娘听闻后,不想拂了玉婉小姐的面子,便去赴宴了。到了后院,两人言谈几句,玉婉小姐便说要拉着姑娘去花丛中赏花,说是离得近看得清些。那两排牡丹花丛间间距很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姑娘便与玉婉小姐前后进去了,我们这些丫鬟就在外面等候着。待两人进去后,玉婉小姐先走至花丛正中,然后突然回头,折了朵花递给姑娘,扬声说是借花赔礼,请姑娘收下。可婢子看到,玉婉小姐说出这句话后,姑娘的神情突然就不太对劲了,两人紧接着又收了声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突然争执起来!再后来,两人便一齐摔倒了。”
“她们都说了什么?”林安追问。
“她们是收了声说的,又隔得远,婢子完全听不清。”兰心如实说,“而且,玉婉小姐院中那两丛牡丹花已有两人齐胸高,花丛将姑娘与玉婉小姐的半个身子都遮住了,两人间具体有些什么动作也完全看不分明,婢子这边只能看到,是姑娘先变了脸色,靠近玉婉小姐,后又退开了些,而后再靠前去压着玉婉小姐一同倒了下去。而且,最后两人摔倒时,是姑娘先倾身上去,远远看着……看着就像是两人争执之中,姑娘恼怒动手,推了玉婉小姐……”
兰心说完,又连忙替乔窈辩解道,“但,但姑娘绝不会故意对玉婉小姐动手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王爷您最是清楚了!姑娘绝不会如此!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你眼中看到的尚且已是如此,旁人谁还会信她!”
林瑾思生气的朝房间里走去。
·
乔窈还坐在床头,回想着玉婉的事。
她确信,在她的记忆里,她倒下去的时候,绝对没有碰到玉婉,就连两人一起倒下去,也是她被扯拽住了胳膊的缘故。
可她想不通,玉婉那血迹又是怎样形成的呢?
林瑾思看到她,以及,她手里紧紧握着的一个东西,那东西上的系带垂下来,似乎有些眼熟。
他注意到她脸颊上刚刚凝固不久的血痕,清晰地像是在他心上也划了一道,疼得让人生恨。
但眼下情况危急,他没工夫关心其他,眼瞳也只颤抖了一瞬,他立刻收敛起其余情绪,先来到床边,扬声问乔窈。
“花丛遮掩了他人的视线,没有人看清你到底做了什么,所以,窈窈,你同我说实话,你都对玉婉妹妹做了些什么?她为什么会摔得如此严重?”
乔窈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林瑾思,想也没想,条件反射般想要起身,想要靠近他。可手里握着的同心玉的痕迹压着手指,压得她指尖生疼,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没有动弹,只冷声解释说:“她是故意的,我没碰她。”
“她如何故意?后院内谁都看到你与她起了争执,对她动手,你只说你没碰她,旁人根本不会信。告诉我,你到底为何与她争执?”林瑾思问。
乔窈看着林瑾思。
他的神情很是严肃,这张脸上的温柔亲和消失了,整个一副审问的模样,倒是新鲜。
她望着,有些难过地问:“你呢?你不信我?”
林瑾思微微蹙眉,克制着压低了些情绪,又平静地问了一遍:“此事无关紧要,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与她争执?”
玉婉身怀有孕,又是龙嗣。乔窈如此做,有心无心都已惹出祸来,他必须要清楚缘由,才能想办法救她。
乔窈眼里瞬间有泪水坠下来,她别过脸,避开了与林瑾思对视的视线。
泪水划过脸颊上的伤痕,一下一下重新刺痛着,又惹出眼睛涌出更多泪水来,恶性循环。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也不想总和他的妹妹去比的,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总会忍不住去想,自己与他的妹妹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些。在心里悄悄比较过后,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告诉自己他们毕竟骨肉情深,自己如此做,实在是故意让林瑾思为难。好在自己从未说出口,只藏在心里难过。
但她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会是这样的答案。
从前无论发生什么,林瑾思都从来不问缘由,只偏心她。
她还真以为,她真有多重要,在他心里,该是他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原来是因为人不对啊。
原来真要在她与妹妹之间选择时,他根本不信她。
她笑了出来,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她摊开手,将那枚握在她手里的,蘸了血色的同心玉,拿在手里抚摸着,可她眼里却尽是凉意。
看到那枚同心玉,林瑾思的表情瞬间变了。
乔窈沉声开口道:“我一直信你,信你对我的承诺,信你对我的真心。无论她如何对我,无论旁人如何对我,我都信你。我可以劝自己,也会愿意相信,她就是单纯的讨厌我,旁人也是,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是为了挑拨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所以别人说的话我都不信,只要你解释,我便只信你。可……林瑾思,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她手里?”
乔窈紧紧捏着同心玉,在手掌中挤压出可怖的青白,她却不放手,只是更加用力,更加难过的抬头望着林瑾思。
林瑾思的表情已平静下来,语气也是。
“我不知道。只是一样小物件,许是她在哪里看见,便偷偷拿去了。”
“她如何拿去的?”
林瑾思没有回话。
他也知道,这是同心玉,是乔窈赠他,愿与他约定终生,永结同心的玉。无论怎么说都是错,都会激化乔窈与他的矛盾,于局势无益,不如不开口。
乔窈等了等,却只等来沉默。
林瑾思先前的回话便听着漫不经心,有些不在乎,倒显得她的态度有些步步紧逼了。
乔窈轻笑了声。
玉婉说的,是他赠与她。而他缄口不言,是真如他所说不知晓,无从说起?还是心虚的说不出话,不知该怎么狡辩?
但答案都已没关系了,她已知晓他的态度了。
“好。这是我赠你的东西,本该你如何处置,我都没立场再去过问,可我这个人言而无信得很,我后悔了,不想再赠你了。”
她握着那枚玉,扬手朝门外重重扔了出去,玉砸在门框上,砸出一声闷响,又飞出了屋子。
“只是一样小物件,既然丢了,那便丢了吧,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她笑着说,可泪水却不争气的又涌下来。
她是那么真心信他,爱他,愿意许下承诺,将自己交给他。
可他不要……可他不要啊!
林瑾思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望过去,听着那声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同样被人剖出来狠狠砸碎,疼得难以自抑,他不自觉紧了拳,眼里的恨意藏不住。
可眼下情势实在危急。
他抑制着情绪,看向乔窈,沉声劝说道:“如此可消气了?满意了?玉的事暂且不提,窈窈,你怎么能为了这个东西动手伤她?”
“那她想如何?那你想如何?”如此明显的责怪,乔窈已有些破罐子破摔,索性反问道。
“你这态度,是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林瑾思望着她,眼里满是心痛。
乔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笑。
他又不信她,还多说什么?
两人无声僵持了一阵,林瑾思先开了口。
“是我太纵着你了。”
他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与生气,而后,再不多做纠缠,拂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