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妤欲言又止。
“我……”
庄玮柔声细语,表示理解。
“我明白,毕竟你们之间有过亲情,夫人心实不忍,是吗?”
罗妤凝眸老爷,戚戚低语,寂寂无措。
“是。”
庄玮似水目光,幽藏一道锐利。
“夫人宽心,我一定手下留情。”
罗妤颔首。
“多谢老爷。”
她原以为,受尽伤害,已然心如磐石,不可能动摇。
未想,真到处置他们之时,心绪仍有不舍。
大约,这一辈子,对待他们,她注定狠不下心。
冤冤相报何时了。
狠不下心,也罢,只当这是,她最后一次孝顺吧。
罗笠斌、姬鸯得以保命,笑逐颜开,连连叩首。
“多谢士爷、夫人垂怜。”
夫人淳思善良,庄玮却没打算放过恶者。
依着早就想好的计策,他游刃有余,藐然而道。
“你们想要伺候夫人,应当有个合理身份,总不能叫人非议我们庄府,随意支使于人。”
“这份奴契,你们看看,如若没有问题,速即签下。”
听着不像放过他们,罗妤不解一惊。
“奴契?”
“老爷不是说,手下留情?”
见她孝心犹在,罗笠斌暗暗得逞一笑,自然而然,改换称呼。
“贤婿三思,我们曾为妤儿尊慈,于情于理,不能为你奴仆。”
姬鸯跟着改换称呼。
“贤婿好意,我懂,你想让我们住下,与妤儿团圆,是也不是?”
“不必为奴为婢,我们愿意住下。”
“贤婿请放心,从今以后,我们疼爱妤儿,一定无微不至。”
稍稍得意,罗笠斌复又端起岳尊架势。
“贤婿如儿,我们爱惜你,也是一样的。”
庄玮手掌轻柔,抚夫人安心,继而转眸,傲视下跪二人。
“谁是你们的贤婿?”
“不请自来,还要自作多情,简直腆颜无耻。”
“天生奴才命,便做奴仆事,安分守己,乖乖听话,才有命活。”
“本士训话,你们听懂否?”
罗笠斌、姬鸯不情不愿应声。
“是。”
庄玮目意渺渺,充斥鄙弃。
“若无异议,速速签下奴契。”
“奴契期限,仅仅半年。期间,只要你们哄得夫人高兴,我就饶你们性命,否则,严惩不贷。”
“谋生幽悰府,尽心尽力半年,足以挣够养老之资。”
“正好,现下,你们存银全无,吃食有忧,我这儿可是一份好生计,过时不候。”
他言谈之中,似有隐晦之意,姬鸯暗自推敲,忽而惊觉。
“士爷何以知晓,我们存银全无?”
庄玮词气,意味深长。
“你说呢?”
姬鸯双目,惊愕愈浓。
“是你用计,算走我们所有存银?”
庄玮一声嗤笑。
“呵。”
回思这些日,无数次被人算计,一步步掏空库房,可谓窘迫不堪,姬鸯不由得恼怒。
“你焉能目无律令,焉能随意坑害百姓?!”
庄玮笑意顿收,眸色骤冷。
“姬鸯,说话,要讲证据。”
“当心,我告你,构陷忠良。”
奈何不得,姬鸯唯剩干生气。
“你……”
庄玮怒目而视,威慑不言而喻。
“我什么?”
“那些银子,本属于你么?”
“那是我夫人的存银!是你们,先用计,坑害我夫人!”
“而今,上天有眼,让你们付出应有代价。恶人,当有恶报;天道,公平公正。”
“怎么?”
“一介奴婢,你敢心有不满?”
情势所致,姬鸯只能卑微低头。
“奴婢不敢。”
庄玮骄慢一笑。
“这个态度才对。”
“签吧。”
“签下奴契,我才好吩咐你们做事。”
罗笠斌、姬鸯迫不得已,签下奴契。
庄玮吩咐。
“雍常,领着他们,去杂役房。”
三人应声退去。
罗妤求情。
“老爷,请莫为难我家爹娘。”
庄玮理正词直,一番劝说。
“夫人,为人行事,不可过分心慈手软。”
“对付恶人,理当运用恶人手段,此乃天理,亦为人道。”
“表姐,受宁族、穆族苛待,她的事,你听过一些。你且试想,假若今时,换作宁公和宁夫人在此,你有机会帮助表姐,教训为恶之徒,你愿不愿意动手?”
罗妤沉吟思索,继而回答。
“愿意。”
庄玮继续讲解。
“此为同理。”
“罗笠斌和姬鸯,与宁公夫妻一样罪无可恕,不是吗?”
罗妤几分优柔寡断。
“是……”
“可我,下不去手。”
庄玮浅笑温然。
“我来收拾他们,夫人看戏就好。”
杂役房。
罗笠斌夫妇,打水,洗衣裳。
姬鸯一边做工,一边诉苦。
“这井水,着实冰凉,从小到大,我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罗笠斌愁眉不展,怏怏不乐。
“我也是鲜衣美食,娇生惯养长大,从未遭遇苦难。”
“都怪你,不识人。”
“前时,我便劝言,以罗妤姿色,极有可能嫁得显赫,不一定没出息,卖去花楼,甚是可惜。”
“你偏说,她心计全无,驾驭不得名门子弟,就算有幸高嫁,也是落魄家族,或是惨败而终。不如趁着干净,将她发卖花楼,狠狠挣一大笔,保证我们后半生无忧。”
“而今,你瞧瞧,何人言之正确,何人想法有误?”
“仅需,再关爱罗妤一年,我们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珺士爷的岳尊岳慈。”
“一年而已,你怎就沉不住气?”
姬鸯满心懊悔。
“谁能成想,她不用心计,便能嫁入高门?”
“按理来说,高门正妻,必不可少,诡诈伎俩。”
“庄族情况特殊,几无家宅之争,此,已经算是百年不遇。岂料,竟还让她碰上。”
“更令人费解,她毫无作为,莫名其妙勾得珺士爷五迷三道,非她不娶。”
“今时情况,是她幸运,非我不识人。”
罗笠斌一肚子怨气。
“珺士爷宽仁大度,亲临罗家,愿给我们一次表现机会,你为何薄待?”
“打从听说滕姑娘翻身为主,你几乎日日挂在嘴上,希望罗妤,也能嫁入庄族,如同滕姑娘,飞上枝头变凤凰。”
“结果何如?”
“来了个鄢坞,你信之,就是铜事令之子;来了个郏郃,你又信之,就是富商之子;好不容易,盼来正主,你倒不愿信了。”
“这是何道理?”
“换作是我,一定不会怠慢珺士爷。”
姬鸯悔不当初,深深一叹。
“唉,我随口说说罢了,谁又能知道,她真有本事嫁入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