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不由分说,生拉硬拽,让宁云溪坐上马车,至宁府正门。

    走下马车,所谓更衣室,乍然展现宁云溪眼前,赫赫绚丽,触目惊心。

    只见四根木柱,支撑一块简陋天棚,四周悬挂轻纱帷幔。棚下原就若隐若现,微风过处,更是一览无遗。

    其中一根木柱前,立着一块木牌,潦草涅写“湘竹苑”三字,便成一室更衣。

    不远处,已有许多路人驻足观赏,万目新奇。

    宁云溪惊耳骇目,颐下悚惧,栗栗凝固原处,一分不敢动弹。

    穆蓉推她不动,只好开口催促。

    “溪儿,为何站立不移,你不是要更衣吗?”

    “各式衣裙,皆已备好,你入内挑选,不必客气。”

    “走吧,母亲帮你宽衣解带。”

    宁云溪紧紧拽着马车一端,不肯松手。

    “母亲,不要……我不要在此更衣。”

    穆蓉面向外人,笑容可掬,看似善解人意。

    “母亲心意,你岂可辜负?”

    背向外人,面对宁云溪,她面色骤然一黯。

    “你知晓辜负心意,后果何如。”

    宁云溪奋力抓着马车一端,犹如抓着救命稻草,双膝一屈,重重一跪。

    “母亲,我求求你,孩儿恳求母亲,你放过我吧,此处当真不能更衣!”

    穆蓉言语无忌,极尽嘲讽。

    “莫非以为,有人愿意看你?自负自满,简直可笑。”

    “你身姿平平、相貌普通,谁人愿意停步一观?”

    宁云溪听不进一个字,颤颤巍巍,一味摇头。

    “不……不行……”

    穆蓉俯下身子,尽量与她平齐,侧身以对外人,立刻重展笑颜。

    “母亲侍候你更衣,你该感知幸福,怎会有异议呢?走吧,溪儿。”

    宁云溪不停央求,一边恸神萋哭,一边受寒咳嗽。

    “母亲,咳咳,不要,我求求你……”

    穆蓉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平身。

    “溪儿,乖乖听话,别做令我厌恶之事。”

    她轻笑晏然,眸底深埋一分阴狠。

    “你若不肯,也罢。”

    “只是不知秋璧,愿不愿领我的好意?”

    宁云溪猛然摇头,连连叩首。

    “秋璧也不行,求母亲开恩……”

    穆蓉止住她的动作,低声不减威迫。

    “你若配合,这么好的事,当然轮不到她。”

    宁云溪椎心泣泪。

    “孩儿,配合。”

    穆蓉满意一笑,扶她起身,慈眉善目,向她点明现实。

    “休得装出这副柔弱受屈的模样,我是母亲、你是女儿,天生便是我占理。你装得再可怜兮兮,别人也只会说,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不如笑着享乐,起码,别人还能夸你一句孝顺。”

    宁云溪扯开嘴角,挂不住一丝笑容,只迎来泪如泉涌。

    “孩儿遵命。”

    她一点一点松手,玉手脱离马车一端,失魂落魄,跟随母亲,走进更衣室。

    室内有一方桌,桌上整齐叠放三件衣裙,穆蓉随手展开一件,示于宁云溪。

    “溪儿,看看,中意这件否?”

    随后,她又展开其余两件,皆是纱罗细薄,几难蔽体。

    宁云溪无言以对。

    穆蓉自顾自,挑得欢喜。

    “这件,可好?”

    宁云溪神情木然,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穆蓉陶然独乐,迅速解开宁云溪腰间系带,为她宽衣。

    一丝清凉,倏然袭入宁云溪怀间,她下意识收紧衣襟,呈现防备之状。

    穆蓉见此,脸色一瞬冷却。

    “宁云溪,我特设此室,待你这么好,人要懂得识趣。”

    “你不是想要母爱么?母亲照顾得不够周到?”

    “秋璧也盼望慈爱,你如果不喜,我不妨珍护她?”

    宁云溪依言,脱去外衣、下裙。

    路人议论,霎时纷扬,她杏眸凝滞,默默啜泪,浑身颤动,越发厉害。

    穆蓉唇齿噙着佻玩,明知故问。

    “中衣中裤,怎么不脱?”

    万众注目,宁云溪未敢扫视一眼,竭力想要视而不见,尊严愈加深坠万劫不复。

    她泪流如注,簌簌抓着中衣系带,幽咽哀求。

    “恳请母亲乞怜,孩儿当真不能再脱。”

    “母亲仍在误会昨夜之事吗?”

    “我没有骗你,你为何不信我?”

    穆蓉一把揪住中衣系带,试图直接扯断。

    “什么信与不信?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只管安心,压根没有人看你。”

    “你非是盛京什么大人物,谁会屑于一顾?”

    宁云溪拼尽全力,护住最后一丝尊严。

    “母亲,真的不能……”

    穆蓉即将得手之时,水箐匆忙跑来,小声禀报。

    “大娘子,二公子外出回府,即将经过正门。”

    穆蓉面色平静,心头一震。

    “什么?平常不见他出门,偏偏今日赶得这么巧。”

    她睇目一眼宁云溪,递去一件纱裙。

    “算你走运,不必脱去中衣中裤。”

    “你看中这件裙子,是也不是?穿上吧。”

    宁云溪心实不愿,无力伸手去接,迟迟没有反应。

    唯恐幼子撞见这事,穆蓉赶紧吩咐水箐。

    “快,服侍三姑娘穿上。”

    水箐应声。

    “是。”

    宁云溪下意识后退半步,转念一想秋璧安危,随即立身不动,任由摆布,就这么穿上纱裙。

    穆蓉继续施计,示意马车方向。

    “走,随我来。”

    母亲命令,宁云溪不得不听从,遂,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北市。

    北市,离宁府不远,车马未经颠簸,已然到达。

    穆蓉掩人耳目,将宁云溪留在一处胡同。

    “溪儿不慎走丢,我这就回府,召集一众家丁,满街市寻你。”

    “这回,你可不能再说,失踪多日,我这个做母亲的,甚至不知女儿离府。”

    觉出周围异状,宁云溪喉间一紧,几近喘不过气。

    她用力抓住母亲衣袖,蓦然扑跪在地。

    “母亲,不要走。”

    “你告诉我,哪里做错,我会改,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穆蓉绝裾拂袖,不顾而去。

    穆蓉方去,藏身附近几人,陆续现身,前后左右,拦住宁云溪的去路。

    “宁三姑娘,亦是受邀,来此享乐?”

    “寒气犹在,怎能穿得如此单薄?不如入怀,我给你暖暖身子。”

    这几人,都是穆蓉雇来。

    除此之外,她还指定人群,暗中放出消息:宁三姑娘身在北市纮幸胡同,任人欺凌。

    一时间,纮幸胡同,人海如织,盛京世族、民间男子,汹涌而来。

    宁云溪防身之物、银针包等等,都在原先外衣,早被穆蓉收走。

    困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