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翼父母站在门口,旁边还立着一个大行李箱。
“叔叔阿姨好,新年快乐!”蒋离像一只受了惊僵直的兔子。
看到儿子带着一个年轻女生在家,沈母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您胡说什么呢?我见家里没人,邀请人家来做客。”沈斯翼看了眼蒋离因为尴尬而铰到一起的手指,于是遮掩性地解释,并往前半步,试图挡住茶几上的一滩狼藉:“怎么提前回来了?外头不好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沈父说了他句,但语气不算上太严肃。
“你们慢聊,我和你爸还有点事。”
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沈母忽然勾手关上了门。
很突然的方式,但尴尬的空气确实被暂时隔绝。
门外,
沈父:“胡来。”他指的是沈斯翼。
他和妻子听王妈说沈斯翼大年二十九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就回了家,连夜从海岛回了国,谁知正赶上了这一出,
“行了,别说了,当心被人家姑娘听见。”沈母转身准备离开,“我觉得那姑娘还挺好的,看着面善有礼貌。”
“我又没说人家不好,你满意就行。”沈父拖着行李箱跟上,问,“去哪啊?”这荒郊野岭的别墅区,又赶上大过年的。
沈母:“看电影。”
“有电影吗?”沈父怀疑。
“赶个时髦吧老头,春节档懂不懂?”
-
大门关上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别墅内,直到门外动静彻底消失,蒋离才松了口气,瞪了沈斯翼一眼就要离开。
沈斯翼连连喊冤:“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回来,不然我肯定不会让这种局面发生。”
蒋离确认他神色里没有说谎的痕迹,但还是没好气地说:“让让,我要走了。”
沈斯翼:“你不知道怎么绕出去。”
蒋离脚步一顿,这话有道理,斜瞥他一眼:“你不会这么没品不送我吧?俗话说物归原处,人也要归原处好不好。”
沈斯翼家在整个别墅小区的边角,出去一般要靠开车或者物业摆渡车。蒋离第一次来,两个方式的确都无法独立完成。
两人上了车,沈斯翼找钥匙找了半分钟,蒋离本以为他又要耍些什么花招,结果人家老老实实问:“那感谢你给我个送你回酒店的机会?”
“嗯。”蒋离面上一幅终于解脱了的表情,心里却有种不可名状的失落。
真就这么回去了?她用余光偷瞟沈斯翼一眼、两眼、三眼……
“想看我就直说。”
“没有。”被他揭穿后,蒋离又有些别扭,“我做眼保健操活动眼睛呢。”
沈斯翼笑了声,问:“吃不吃打粑糕?”
“江城特产吗?”蒋离来了点兴趣。
“嗯。”沈斯翼边打方向盘边回答,“我的童年回忆,除了打粑糕,还有炖粉、米肠……”
听得蒋离口水直流,当机立断:“走。”
“遵命,就在去的路上呢。”
沈斯翼的早有预料让蒋离眼神飘忽了一下,她欲盖祢彰地强调:“去吃东西不代表我俩的关系会有实质性的改变。”
“知道。”沈斯翼语气半笑不笑,“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你总得让我先试试。”
“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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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是记忆最特别的部分之一,很难被描述,却成为脑海中最坚固的分子。
沈斯翼是为了馋蒋离才提起这些,但其实自己也十多年未吃。好像自从家里放开了对他的‘财政大权’,他不再眼巴巴等着一周只有一百块的零花钱后,也对这些‘廉价的路边摊’失去了兴趣。
两人从街头吃到巷尾,沈斯翼在回顾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几年的记忆,而蒋离在陪他重溯这段记忆的同时,也在搭建自己关于江城和这个男人的新记忆。
蒋离在想,很多年后也许已和沈斯翼早就成为陌路人,但是当她回忆打粑糕,伴随酥甜口感想起的,一定还有他举起热腾腾的打粑糕吹凉的容颜。
“怎么了?这么好吃的东西还给你吃伤心了?”沈斯翼忽然伸出拳头,掌心向下,“来和我碰个拳。”
“什么嘛。”蒋离虽然这样嘟囔着,还是把拳头碰了上去。
“当当当当。”他张开手,一个tiffany的笑脸项链垂了下来。笑脸在关节分明的手掌下晃呀晃,最后正面对着蒋离。
“哪来的?”蒋离下意识想接过,又缩回了手指。
“登山的前一天买的,感觉当时你状态不太好,想哄你开心。”
四舍五入,就是分手的前一天。
蒋离犹豫了,她知道接受这个,即使不意味着他们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复合,也代表着她在给予对方某种承诺。
“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笑脸。”沈斯翼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撑起了嘴角,但可以看得出,原本是想撑她的嘴角。他看出了她拒意,说服道,“就像你说的,你今天和我出来吃东西不代表什么,收下这个项链也不代表着什么。它原本早就应该给你,你就当只是在我这儿寄存了一段时间。”
蒋离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我想吃那个。”她指着巷子口边的糖葫芦摊,转移话题。
沈斯翼没再劝,只是重新攥起了项链,强撑起正常的神色开玩笑,“在京城怎么不见你吃?”
“就是离开了才想吃。”
吃过糖葫芦,两个人就有默契地知道今天到此结束了,上了车,沈斯翼准备送蒋离回酒店。
“今天算不算我们都见家长了?”沈斯翼试图以轻松的语气开始某种话题。
蒋离低不可闻地嗯了声,没接别的话。
于是后半段车程,两人不约而同地任由沉默充斥着狭小的汽车空间。
“有点闷。”蒋离忽然摇下车窗,冷空气嗖嗖地往里倒灌,于是又赶紧把窗户关紧。
没等她再先说些什么,车已停下。
“到了。”沈斯翼说,“我就不上去了吧。”
“好。”蒋离不敢侧脸看他,却又试图从车内后视镜寻到他神情的深意,但无果。
她没有立刻下车,因为突然很怕,这就是结束。
“你为什么喜欢我?”蒋离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忽然问出了口,却有一种解开了绳缚的松快感。
她曾经觉得问这话的人都特傻,得到爱的人,为什么要问爱从何而来呢?爱不就应该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果想得那么清楚了,也许就会发现对方并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了。
沈斯翼沉吟了半分钟,然后说:“我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
全程两人没有任何对视。
“拜拜。”蒋离反应了三秒,拉开车门逃窜下了车。
沈斯翼忽然感到一种由衷的烦躁,车门关的下一秒就径直踩下油门。
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前驶去。
3、2、1——绿灯变黄。
行驶不过几十米,沈斯翼又被迫焦躁地踩下了急刹。
导航显示,红灯还有70秒。
鬼使神差地、阴差阳错地、又或者是命中注定地,他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就在他看到蒋离依旧站在原地的同时,手机电话铃声响起。沈斯翼的心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怦怦乱跳。
“什么事?”沈斯翼接通电话,故作矜持。
“你车能靠边停一下吗?我有东西落上面了。”蒋离的语气听上去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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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降下,露出沈斯翼的冷脸。
“耍我很好玩是吗?”他问。
还是说恐惧亲密关系、没有安全感只是你的借口,其实你生性恶劣,喜欢践踏别人的真心?沈斯翼第一次对眼前人有了怀疑,但他选择忍住了恶劣的指责。
蒋离对他释放的嗖嗖冷气置若罔闻,反而弯腰把整张脸暴露在车窗视野中,并向里面伸出手掌,
“对不起啊,我是想说,不小心把笑脸项链落你车里了。”
沈斯翼怔怔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蒋离头轻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
沈斯翼把项链递给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说:“我给你一天反悔的时间,你明天再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永远不会变卦的答案。”
其实…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但蒋离没有反驳他,而是郑重地接过了项链,攥在手心。
两人就此别过,都暂时没有回头。
蒋离本以为自己会在反悔时间的ddl前心乱如麻一整天,但恰恰相反的是,她有一种别样的宁静。
这种宁静在仰望星河时有过、策马奔腾时有过,而此时此刻,也在和沈斯翼这段悬而未决的感情终于似乎要有个好结果的时候重新出现。
对于蒋离来说,越是平静的时候,越是工作的好时候,今天逛吃江城特产给她的启发很大,她在想,也许繁星的杂志也可以开启一个关于“城市印象”的新栏目。
在这个哈气会冒白烟的季节里,蒋离戴上了笑脸项链,窝在温暖的客房里开始了写方案。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每当卡思路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摩挲一下项链的笑脸。
京城常年一模一样的干燥气候让蒋离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完全退化。因此自然也忽略了江城的下雪预告,直到把方案出现初步完成,伸懒腰看向窗外时,才发现大片雪花随夜色的来临在空中飘洒舞动。
将方案发给繁星总监后,蒋离一边打开了电视机,一边开始查看微信中的未读消息。
晚间新闻的重播里,记者激动地报道这是江城十年一见的雪。
微信里,是沈斯翼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不想等了】
接着五分钟后又是一条:【我决定提前停止你反悔的权力。】
蒋离笑着回他:【哪来的霸王条款?】
那边没有很快回复,只是显示了几秒‘正在输入中""就又消失了。
蒋离心里若有所感,走到了窗边。
就在此时,手机消息提示音又响起。
繁星总监:【我正好想来找你,有进展了】
繁星总监:【年后京城线下聊一聊?】
蒋离握着手机向下看,隔着四层楼的高度,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在薄薄积雪层上努力要画出一个巨型爱心的人是沈斯翼。
蒋离举起手机,放大拍了沈斯翼的背影。在发给他,先回了繁星总监一个字:【好】。
等她再次向下看,只见正在奋力踩雪的人停止了动作,正抬头与她遥遥相望。
蒋离仿佛被置入了真空地带,飘飘忽忽的,大脑沉浸在一片宁静的空白。
而沈斯翼抬头仰望倚窗站立的身影,只觉得心动的感觉一如初见。而她于他而言,终于不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阿li。
叮。
是沈斯翼发来的消息:【你是我的‘奖励’】
好烂的谐音梗,蒋离笑着回了个同样烂的:【那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不可‘斯翼’】
江城的雪飘飘洒洒,的确是多年未见的好景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