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吧?”蒋离嘴硬,但在田薇薇的目光如炬下,还是老实承认,“可能是有一点吧。也可能是我近来就没有见过身边有什么成功的感情案例……”说着看了眼田薇薇,忙找补道,“当然,你和阿标除外。”
田薇薇假装生气地捶了蒋离一下,没真和她计较,反倒问了个听起来和现在聊的话题无关的问题:“你是不是极端完美主义?”
“什么叫极端完美主义?”蒋离没懂,只知道在星座中,确实把处女座叫做完美主义。
田薇薇一副看笨蛋的表情:“就是完美主义的升级版啦。就像你因为改革话题不能继续,而对整个工作丧失兴趣。害怕感情之后不好,所以趁早要提出分手。”
“可是…我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很完美的恋人啊。”蒋离试图辩解。
“可是你想要一段很完美的恋爱。”田薇薇对她的‘诊断’一锤定音。
蒋离愣住,听着田薇薇继续说着:“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像螺母螺帽一样完美契合的关系。”
她没说话,因为无法辩解。蒋离开始反思,所谓要找一个‘中庸恋人’的由头,是不是也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恋人更容易为自己妥协呢?
“你要不休个假吧?”田薇薇忽然认真建议,“反正你国庆加班不是还攒了一堆调休?”
她看出了蒋离最近的状态有多差,有点像张力已经被拉满了的弦,再用力就要断了。见蒋离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建议动作一顿,心知有戏,忙趁热打铁道:“去吧去吧,现在闲得很,我一个人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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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离下班后,第一次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步行回了家。
一路从高楼林立的cbd拐入昏暗小巷,再柳暗花明走到了另一个商业区。
京城的城市格局就是这样神奇,没有泾渭分明的楼栋分区,改革发展四十年同样在高矮新旧不一的建筑上留下痕迹,高新大和老破小比邻而居。
与之擦肩而过的人从穿着休闲互联网打工仔,到西装革履的金融证券从业者,后又变成了牵着小孙女散步的老奶奶。
当蒋离发现自己走了近两个小时,却没有感知到疲倦;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内心却毫无波动时,她确认了,自己需要休息。
因为蒋离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她很喜欢和人文街景打交道,所以在选专业的时候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来京城读新闻,本科的时候加入过摄影社,拿着台小单反走街串巷的扫街。
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已经离这种生活太远了。尽管还在这座城市,但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让她对生活倦怠,曾经拿起相机的美好回忆只是成为工作上话题改革的助力。
于是她当即就买了张回老家南市的机票,再在系统上申请了年假。
回到出租屋后,蒋离兴致勃勃和韩芷棣宣布了这个消息。
韩芷棣一愣,接着说了句:“那正好。”
蒋离有些疑惑:“正好什么!”
韩芷棣掩饰地摆了摆手:“没什么。”
蒋离“哦”了声,快步回到卧室开始清行李,因为买的是第二天一早的飞机。没计划回去待太久,因此只收了些日用品和贴身换洗衣物。
期间又看到了墙角蔫得七七八八的气球玫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气放完,看着手里瘪掉的气球犹豫了会,还是没舍得丢进垃圾桶,而是找了个压箱底的木盒子放了进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玫瑰,蒋离一转身,又看了沈斯翼用从沙漠带回来的沙子做的沙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咬牙一起放进箱子,塞入床底。
沈斯翼昨天半夜在微信发了条消息又撤回,蒋离只是装没看到。她心知自己现在状态不对,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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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离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
她家住南市老城区中心一套花园洋房里,房子虽然不如新城区高楼公寓那样气派、交通方便,但优点是容积率高、朝向好。
虽然许久未归家,幸好小区门禁的刷脸系统还没有变更,才得以一路畅通无阻。
蒋离推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环顾着这个久违到有些陌生的家。总面积一百五十多平的房子,虽然不算特别大,可因为平时只住了她妈赵盼芝女士一个人,因此宽敞明亮的同时,还稍显冷清。
而不出蒋离所料,她妈果然不在家,估计此刻正在‘驰骋职场’。
蒋离学着韩芷棣的习惯,去楼下花店挑选了一把鲜花,装点在散落在客厅各处空着的花瓶里。看着焕发出生机的家,她忽然悟了为什么有人烦的时候爱好做家务。
阳光照射下,灰尘在空气中舞动。蒋离发现不常使用到的家具上居然也积了一层薄灰,想来是她妈最近工作太忙,忘了叫保洁上门打扫。
于是连上客厅里的音响,听着随机歌单里的音乐,自食其力开始擦桌子。
摆在客厅的电视机柜是蒋离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地方。这件只在造型上起作用的家具,一直是被忽略的存在,因此台面上积的灰格外厚。
鬼使神差的,蒋离拉开了这个不足半米高的柜子,里面放着厚厚一沓纸,压在最上面的是一个照片朝下的相框。
她拿起相框,年轻男女并排站在南市著名的指月山上,笑靥如花。女人是年轻的赵盼芝,男人是蒋离看着那个与自己拥有相似轮廓的脸,心知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聊天只停留在妈妈埋怨的言语中。但渐渐的,她妈也不再提起他了。
蒋离依稀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有厚厚一本关于自己父母的合照,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地相爱,总是会留下很多照片。
当时只要赵盼芝一情绪失控,就会拿出一张剪碎。直到有一天,所有照片都被粉碎。她没能想过,居然还留下了一张。
照片下压的是一沓已经泛黄书信,泛黄,不少还贴着邮戳。强烈的好奇促使蒋离翻开阅读。才发现,形容这是情书更贴切。
书信来往时间跨度长达近五年,记录了从两人从大学时的笔友到恋人再到异地工作,最后父亲为了母亲来到南市的点点滴滴。
很浪漫的故事,浓情蜜意的书信里并没两人分崩离析的原因。但这的确是蒋离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如此相爱过。
她仔细地物归原样,把旧时光又紧紧锁在了无人注意的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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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盼芝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蒋离坐在沙发上等到困得打盹,被开门声惊醒后,与愣在门口的她妈面面相觑。
赵盼芝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回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当心跑了个空。”但她没问蒋离为什么在工作日忽然回来。
蒋离发懵:“怎么会扑空?咱不是一直住这儿吗?”
赵盼芝进门坐下,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宣布:“我谈恋爱了。”
“哦是吗?这很正常。”蒋离假装淡定地玩手机,余光其实一直在瞟她妈。见赵盼芝正抿嘴笑着和谁发消息,娇羞的表情和刚恋爱的小女生一模一样,似乎却没有要跟自己再解释的意思,忍不住追问,“什么样的人啊?”
赵盼芝思索了片刻后给出了答案:“挺帅的。”
“……”
蒋离惊讶,蒋离沉默,蒋离开口,像语重心长的母亲对女儿说的那样:“帅没用,更重要的是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赵盼芝理直气壮:“谁说帅没用,出去约会看着对面的恶帅脸,饭都能多吃两碗。”
蒋离回忆了一下沈斯翼的脸,心里暗暗赞同,这倒是。
“你在家呆多久?他下周出差回来,有空可以见见。”赵盼芝提议。
蒋离问:“你俩是认真的吗?”
赵盼芝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什么叫认真?应该算认真吧。”
蒋离不自在地从沙发上起身:“那就好。如果下星期我还在的话,可以见一见。”
赵盼芝看似不着调地接了句:“你想在家待多久都行,我今年可又升职了,养你没问题。”
其实她看到了轻梨即将关服的消息,几度想问问,但还是没打扰。蒋离从小就独立,没让她多操心。赵盼芝现在不想再过多干涉孩子,但至少要让蒋离知道,家可以是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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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蒋离是被她妈喊醒的。
卧了个鸡蛋的葱花挂面摆在餐桌上,这是赵盼芝唯一会的一道菜。
蒋离尝了一小口,赞道:“好吃,还是熟悉的味道。”
赵盼芝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转身去房里拿东西。蒋离趁机起身,准备去厨房拿盐。
面的确是赵盼芝稳定发挥的水平——毫无盐味。
谁知她妈很快又从房里探出头问:“还想吃什么吗?我下班路上给你带。”
蒋离只能停住起身的动作,仿若无事道:“您不用管我,快去上班吧,我要开动了。”作势撸起袖子,准备吃面。
赵盼芝目光一顿,停在了蒋离左手手腕的疤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