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离想起韩芷棣今天的动摇,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不要再往家里打钱了,不值得。”
韩芷棣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把脸上的泪痕擦干,郑重道:“放心,同样的坑我不会再踩第二遍了。总不能做一辈子的软蛋吧?”
蒋离把垃圾桶推到了韩芷棣脚下,只要手上的动作不停,说起矫情话来似乎就没那么尴尬:“谁说你是软蛋,反正我认识的韩芷棣一直都有勇气得很。”
韩芷棣终于破涕为笑了:“你就会说好话哄我开心。”
“我都是发自内心的!”大概是出于心理自我防御机制,蒋离很少和人谈论起自己的过去,但她是真的希望韩芷棣能够从过去的阴霾走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至少在某一方面的感同身受,于是坦言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一阵也超级讨厌我的名字。”
见韩芷棣没相信,蒋离继续解释道:“因为总感觉这里面掺杂了太多关于我父母感情不好的寓意。我还想过改名来着,就改成黎明的黎。”
其实后半句是现编的,为了安慰韩芷棣,忽然想到和沈斯翼见面时骗他说是黎明的黎,便拿来用了。不过话说出口后,倒真的开始思考改名的可能性。韩芷棣无疑为她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尽管韩芷棣被自己家那一堆烂事搞晕了头,却也没有失了分寸的继续追问人家父母的事情,毕竟“离”的寓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懂。
坐镇小区门口,拥有水果店绝佳视野的黄大哥忽然发来线报:【注意注意,我看那个婆娘进了马路对面的如意快捷酒店】
京城的所有东西都领先全国,包括物价。蒋离她们居住的朝东路24号院在东四环附近,离cbd和几个大型商圈并不算远,酒店房价因此也水涨船高。
马路对面的如意虽然是快捷酒店,但因为是新装修,所以也不便宜,一晚接近200块。
韩芷棣母亲向来节俭,这次肯‘下血本’,想来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但以其秉性,肯定不会久住,想的是速战速决。
恰好,韩芷棣也想速战速决,她向蒋离郑重承诺:不让她母亲在京城超过三天。
蒋离有些担心:“需要我帮忙吗?”
韩芷棣摇头:“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其实暂时还没有,但她知道,被她母亲缠上就如同被蚂蝗吸血,韩芷棣不愿意把朋友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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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间还早,但是经过早上这么一闹腾,蒋离算是彻底醒了。虽然昨天在极力逃避,但轻梨关服的余波并不会因此轻易过去。
短暂的缓冲后,现在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olivia焕然新生的感觉确实鼓舞了她,蒋离要处理的头两件事情就是找大领导再争取一下继续改革话题的事情,以及回复昨晚程植发来的短信。
休息日打扰领导确实不太好,但在瞬息万变的企业改革进程中,时间越晚一些就意味着变故多一分。蒋离实在不愿意放弃再争取一次的机会,又心知冒进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决定折中。
她写了封长长的邮件,梳理话题改革前三期的成果,罗列了关服在即‘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意义。
检查确认没有错字错数据这种低级错误后,颇有仪式感地在心里默数“3、2、1”,点击了发送。
接着打开手机准备回复程植。说她傻也好,固执也罢,即使还没歇了做话题改革的心思,现成的当红小生摆在面前,蒋离仍不想麻烦他。
工作有工作上的资源,她和沈斯翼刚恋爱,没必要把感情上的事情搅合进去。
这般想着,蒋离打开手机信箱,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复过了,回复时间是昨晚10:49。
尾号7419:【hi,我是沈斯翼的发小cz,如果你需要采访或其他任何有要帮忙的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档期ok的。】
蒋离:【谢谢,不必】
多么冷冰冰的回复,就像在拒绝偷买了她电话号码的手机销售似的。她是想婉拒人家,可不是这种方式啊。
蒋离的记忆瞬间回笼。
昨夜。
锋哥高举酒杯:“敬裁员。”
olivia举杯碰上去:“敬裸辞。”
蒋离也举杯:“敬自由。”
那杯酒下肚,半晕的蒋离重新浏览了一遍程植的消息,决定遵从内心拒绝对方的橄榄枝。但是因为有些晕,字打不利索,打打删删,最后只会了四个字。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不大,因为确实包含了蒋离是想表达的拒绝的意思,只不过完全没有经过润色包装,显得有些直白没礼貌。
犹豫片刻,想着给程植补发消息实在是画蛇添足,于是转而联系了沈斯翼。大概他也忙,两人的聊天界面停在了昨晚简短的2分钟通话记录。
蒋离在聊天框里打了一段:【收到程植的消息了,但现在不是资源方面的问题。谢谢你的好意啦,也帮我和他说声感谢,昨晚有事,回复得比较简短。】
通读一遍,觉得稍微有点客套,像在和同事对接。蒋离知道,如果直接这样发过去,沈斯翼估计得不高兴,想了半天,最后在这段话最前面加了句“宝贝”,把段尾的“。”换成了“~”。
沈斯翼收到消息的时候,正从这次考察的最后一个工厂出来。
他没骗蒋离,此次来g省出差的目的确实包括去工厂看布料,但这只是顺带。他隐瞒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打官司。
因涉嫌抄袭被开除的andrew倒打一耙,声称“jet”拖欠他新一季设计稿费,与此同时,财务在盘账时还发现andrew在前一季打样过程中克扣了工厂的样板钱。
其实这些都是低级错误,只是因为刚开始创业经验不足,导致没能被及时发现。
“jet”的公司注册地和被拖欠钱的工厂都在g省,才是促成了这一趟出差、以及导致沈斯翼焦头烂额的重头原因。
赔偿和还款金额并不大,但出现低级错误证明了运营中的问题有很多。沈斯翼亲力亲为地找了律师,通过举证证明了andrew的抄袭违规在先,同时重新梳理了从设计到打版落地的标准流程。
恰好程植所在的剧组这两天没有给他排戏,于是也千里迢迢飞来一起处理。
沈斯翼看到蒋离的消息后,扭头问程植:“阿离拒绝你了?”
“是。”程植一语中的,一眼看穿了问题的根本:“她对你还有所保留。”
沈斯翼盲目自信:“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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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芷棣思来想去一整天,她母亲向来蛮横霸道,为人处事从不肯吃亏,唯一的软肋就是她弟弟韩家宝。这估计是让韩母回家的唯一突破口。
韩家宝比韩芷棣小六岁,成绩不好,复读一年后,现在在一所三本读大二。韩母最大的愿望就是他毕业后能找份进体制内的稳定工作。
但是,真的要以弟弟做威胁吗?韩芷棣有些犹豫,毕竟万恶之源是父母无休止的偏心。
她不愿意再把蒋离搅合进来,但身边暂时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出主意,于是这天夜里,想了个迂回问法:“我有一个朋友……”
蒋离:“嗯,你怎么了?”
韩芷棣哽住,锲而不舍重复了一遍:“我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好,你朋友怎么了?”蒋离从善如流,但韩芷棣一瞥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没相信。
韩芷棣妥协了:“我朋友…好吧,我想问,你觉得为了让我母亲回家,找我弟的麻烦会不会太过分了?”
她和弟弟的关系虽然不好,但也说不上特别坏。小时候韩家宝在家里横行霸道的时候,韩芷棣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但后来随着两人都渐渐长大,用不熟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其实更加合适。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常常形同陌路。这次来找茬的只有她母亲,那么何必又要再伤害一个人呢?
蒋离听完问:“你妈要钱是要给谁装修房子?”
韩芷棣:“韩家宝。”
蒋离又问:“你多年悲惨生活最后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韩芷棣抿嘴,沉默片刻后说:“韩家宝。”
韩芷棣在爱情上格外清醒,亲情上却格外拖泥带水,不知是因果循环,还是世间万物自有定数。
“那不就得了?”蒋离恨铁不成钢,但还在理智分析,“而且未必要真的伤害到你弟,假传圣旨也成啊。你妈把你弟看得那么重,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回去了。或者仔细想想,你弟自己犯过什么事儿没有?他想进体制的话,犯错成本可是比普通人更高。”
韩芷棣若有所思:“好的,我懂了。”她其实早已站在做与不做的边界线,一只脚已经迈出,而蒋离这番话无疑推动她下定了决心。
“我说过,不用和我这么见外的。”蒋离看着她的眼睛,“人生是向前走的过程,你还会不断遇到新的爱你的人。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和我说…”话术到这儿又害怕太沉重,半开玩笑道,“好歹我大学是在京城念的,还是认识几个体育生壮汉朋友。实在不行咱把你妈直接架回去。”
“嗯。”韩止棣低垂着睫应了,不知还在想些什么。
叮咚一声,蒋离手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她猜,来自部门大lea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