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街区内人家饲养的公鸡开始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之后,许珂便早早地起床了,穿好衣服,做做洗漱,便在岭秋院子门前等着。
此时天色仍是昏暗的,头顶天空和夜晚一般黑,唯有站在毫无灯光之处能见得天顶那片黑里面透着蓝,往远处眺望而去,可见几朵灰云,和天空边际的鱼肚白。
呼,凌晨清冷的风吹来,许珂打了个哆嗦,双手抱在胸前,把衣服捂紧,蹲在岭秋门口那棵秋树下。
仰头看了看那扇门,她想进去,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右手握拳双指弓出,正要敲门,却又停下。
会不会打扰到秋哥哥休息?
她拿捏不准,她认为在她走后不久秋哥哥便已经出来了,不敢打扰到他休息,又在门前蹲下。
等到天亮就敲门,许珂心里想着。
……
紫山上,风雪中。
一道紫色身影在山阶上飞速穿梭,从低处开始,上升至一定高度后停下,来来回回,速度丝毫不减。
毫无顾忌地冲撞着空中的风雪,岭秋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到达八十九阶后返回了,过了多久他也忘了。
好像要比之前几次长不少,岭秋心里想着。
现在这些已经登过无数次的阶梯上的屏障对他来说已经是如同虚设了,登阶后的受赐带来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出去了,岭秋心里想着,不再留念,一个呼吸间便从紫山中回到外界。
眼前从一片白变为昏暗的卧室和熟悉的床,一个困字满满地占据了岭秋的脑海,向前几步,倒头就睡。
沉重的睡意充斥在岭秋的眼睛里,睁不开眼,头昏昏的,就这样睡着,又忘了时间。
再次醒来时已是日挂中天,长年教他的地理知识中说现在正是太阳高度角最大的时候,而屋檐是平行与地面的平面,所以很少有太阳照进来,也因此,说不上太阳照屁股了都不起床。
秋日鸟虫很少,大抵都准备冬眠和南迁去了吧,屋外除了偶尔有的风吹拂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外就没其他的声音了。
岭秋是在半夜回来,早起的陈乎和长年见到岭秋再次出现在他的床上,在心中叹了口气,出门还遇到了倒在树下的许珂。
陈乎马上把许珂抱起来,要把她往她院子里送,可在途中许珂突然醒来,拉住陈乎衣领,虚弱地喃喃道:“秋……哥……哥。”
脚上停下,陈乎与长年对视一眼,便打道回府,把许珂送向岭秋房间,给她找了个板凳坐下。
陈乎嘱咐,“坐着休息一下,我给你端杯热水过来。”
随即向街上走去,心中还抱怨,怎么这么大的院落连个接热水的地方都没有,动作倒是不听。
很快陈乎提着个热水壶回来,却见到许珂已经坐在床边趴在岭秋边上睡着了。
之后也不再多管,只是把水壶放在一边后自行离开,再次去望生树下吹风修炼。
望生树下,陈乎闭上双眼,眉边发丝顺风而动,心思完全沉浸在吹过他的风之上,丝丝缕缕的、分不清是风丝还是发丝,缕缕风形状越来越明晰,还带着明晃晃的刃。
挣扎着,心思不断在从前的一幕幕与现在的一幕幕间转换,再次睁开眼,已是悬浮于空中的万千迅刃蓄势待发。
他分不清,那些迅刃白亮,在白色天幕之下可见中带着模糊,像是一笔、一划,心神收敛,不再将目光专注于一处,而是尽量观察这些迅刃整体。
这是……
陈乎说不出话来,抬起右手、脚步向前,却又触不可及,伸出双手捧住,想要接住如羽毛般的迅刃勾勒出的画来。
这分明是他妹妹陈夕的模样……
一道看不见的迅刃亮起,朝天上飘去,而后垂落下来,落在陈乎捧出的双手上,缓缓停下。
陈乎心有所感,眼神复杂,看向那幅画像上落下的风之羽毛,回忆起那年夏日的下午。
依山傍水的乡野间,正值夏日,是农民忙碌的时候,陈乎正在小木屋内指导妹妹功课。
“小夕,你要记得负负得正,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了。”陈乎这时才十五岁,还是个没长开的小男孩模样,面容青涩,浓厚眉毛,黑色的双眼,也显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哎哟,我知道了啦,下次不会了。”扎着两个丸子的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上嘴巴一张一闭,毫不在意地回应,哼,这么小的错误我下次肯定不会犯了,哥哥瞧不起我。
陈乎抚额,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好啦,你先再做些功课吧,我还得去田里做事”,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去。
他当然相信他妹妹很聪明,但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学知识很快,私塾里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但就是容易犯一些小错误。
陈夕见到哥哥陈乎向外走去,又要在田里忙活了,从凳子上站起来甜声道:“哥哥,等我把这道题做完就去帮你。”
“不用,多读读书,好在以后有个生计。”陈乎离开的背影摆摆手,他俩父母在之前的一次魔物潮中为了保护他们牺牲了,好在父母在村里的名声不错,他俩也比较讨人喜欢,村民们不仅没有为难他们,相反还在生活上常常帮助他们。
陈乎年龄十五,也经历过生死离别后成长了许多,知道不能辜负父母和村民,便一人担起生活的担子,努力帮村子做些农活,也勤奋地照顾父母留下的那片田。
为了以后能有生计,他让妹妹去当地的私塾读书,好让以后能有个教书的事来做。
挑起篮子,便向田里走去。
路上遇到位佝偻着背,背上背着大大的篮子的老婆婆,见到陈乎向田里走去,笑着打着招呼,“小陈啊,吃饭了没,要不带上小夕去我那儿吃点。”
陈乎笑着回应,“不用了李婆婆,已经吃过了。”
“哈哈哈好,有困难就和我说啊,”老婆婆笑着离开,“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了,唉,没成想遇到那种事。”
“嗯。”陈乎向田里走去,一旁有只青牛,他认识,这只牛在田里耕作好多年了。
“嗯?”陈乎回忆到这里脑袋突然有点疼,后面发生什么来着?
他在田里做事没多久,妹妹陈夕来了,要帮他分担一些农活。
以往他也说过他自己能行,可不管好说歹说陈夕总是会来帮他,渐渐地,他也没再多说。
妹妹越乖他越不舍得看她受累,不好拒绝妹妹的心意,只好在妹妹来之前自己多做一些农活。
想到这里,陈乎也是一笑,呆呆地看着双手捧住的羽毛。
后来发生了什么?这段记忆像一本被自己一边死死按住的日记本,又一边被自己用双手狠狠掰开。
更像被胶水粘合住的书页,翻开后书页会烂掉。
“……”
陈乎笑容收起,双手放开,静静地看向羽毛飘向远方。
后来啊,那只青牛魔化了,凶猛地拱向了他,妹妹陈夕将他推开来。
记忆有些断档,很痛,分不清是头还是心,陈乎不知道捂在哪里能缓解,只是坐在树下无声。
他拉着妹妹在田野里跑,说起来,那片田真大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眼看着青牛要撞向他俩。
陈乎猛地把妹妹拽向一边,身子在地上翻滚,企图靠这样躲开青牛的攻击。
可那是魔物,哪有那么简单,凡人怎么可能抵抗,更何况是两小孩。
青牛很快停下,转过头来再次冲向他们,陈夕紧紧地抱住陈乎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天地间似有风起,狂风在田野间飞驰卷动,陈乎意有所动,伸手化掌对向青牛。
呼呼呼!
四周的风如万鱼归潮般席卷向青牛,刚诞生的三命低级实力魔物碰上刚觉醒的一命迅刃,借着觉醒之势,天地有狂风席卷大地异象。
这般冲击之下,青牛眨眼间被数把风刃切成片状,鲜血淋漓,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这是陈乎尽全力的一击,他完全掌握不住力度,相反,他肆意挥霍,争着一线生机。
青牛死了,侧身倒下。
“嗤。”一道鲜血洒在陈乎脸上。
低头看向怀里,陈夕被肆意飞窜的风刃划开了个口子,伤口在喉咙处。
他失声大哭,她无声微笑。
紧紧抱住陈乎身躯的双手也慢慢失去了力气。
胸口处传来陈夕手指的触感。
陈乎不敢怠慢,仔细地感受着妹妹想传达给他的话语。
“好……好……活下……去”
写完,手指垂下,陈夕也失去生机。
天地间狂风再次席卷起来,风声掩过了所有,白色羽状迅刃遮蔽天地。
站起身来,望生树下,陈乎已是四命迅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