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随便你好了，刚好我这里的空房间还有很多。”
将手心的纸张揉成一团，贝多芬转身离开了。他并非像外在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倒不如说，在大多数时候，贝多芬都是一个带着善意的合格长者。
午餐的饭桌上，两人在屋子里吃着简便的晚餐。
在餐桌上贝多芬说起他往昔的故事，包括他在童年时跟海顿和巴赫学习时的生活，包括他为了糊口指挥乡村音乐队的生活……
就像在前面提到的那样，哪怕命运加在贝多芬身上的不幸，将他的灵魂锁闭在磐石一样密不通风的“耳聋”中，他却依然在不断的抗争，他的灵魂里还有许多困不住的东西。
午饭结束后，贝多芬带着南衣修来到他工作的房间，在那里，最惹人注目的是两架对放着的大钢琴。
一架钢琴上摆满了纸稿，似乎杂乱无章，另一架则要整洁许多，过去另一边是厨房，有时候他会自己做东西吃，吃得简单随便，也不让女佣帮忙。
“我在这架钢琴上工作，在那架钢琴上演奏。“
说到这儿，贝多芬居然少见的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他接着说道：
“别以为这房间里杂乱无章，所有的东西都记在我这儿里。”
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贝多芬对南衣修说：
“那么我们开始吧，你可以开始演奏了。“
指着那架经常用来演奏的钢琴，贝多芬说道。
看着已经坐下等待着倾听的贝多芬，南衣修点了点头，坐在那个高脚的木凳子上。
虽然这么说，但该演奏什么呢？
说到底，南衣修会的曲子只有那么几首而已，弹奏《天鹅湖》吧，那已经是他弹奏的最熟练的一首。
“叮、叮、当、当、咚、咚……”
一曲演奏完毕，贝多芬皱着眉头用嘴巴咬着手中的笔，似乎在心里积赞了一会儿，随后毫不留情的说道：
“单说演奏手法的话，我只能评价为一塌糊涂，不像是从小在音乐世家练习长大的，甚至不如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如果这是你多年认真学习努力的成果，那我会毫不仁慈的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这条道路吧！”
说完后，那狮子绒毛般的头发下，一双蓝灰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南衣修，似乎只要他敢撒谎，就会被这头狮子吃掉。
他短小臃肿，外表结实，生就运动家般的骨骼。一张土红色的宽大的脸，因为已到晚年的缘故，皮肤有些黄黄的。
额角隆起，宽广无比，乌黑的头发，异乎寻常的浓密，好似梳子从未在上面光临过，到处逆立，赛似“美杜莎头上的乱蛇”。
眼中燃烧着一股奇异的威力，使所有见到他的人为之震慑；但大多数人不能分辨它们微妙的差别。因为在褐色而悲壮的脸上，这双眼睛射出一道犷野的光，所以大家总以为是黑的；其实却是灰蓝的。
平时又细小又深陷，兴奋或愤怒的时光才大张起来，在眼眶中旋转，那才奇妙地反映出它们真正的思想。他往往用忧郁的目光向天凝视。宽大的鼻子又短又方，竟是狮子的相貌。一张细腻的嘴巴，但下唇常有比上唇前突的倾向。牙床结实得厉害，似乎可以嗑破核桃。左边的下巴有一个深陷的小窝，使他的脸显得古怪的不对称。
用之前没写完的纸张和收起来的铅笔，南衣修在纸上接着写下：“我刚开始学习钢琴半年不到，对不起，贝多芬叔叔。”
看清纸上的字迹后，他像是被惹毛的狮子，一把扯得粉碎，随后大声说道：“什么？你在耍我吗？刚刚学习不到半年，你的意思是让我来给你做启蒙吗？”
“听着，孩子，你在维也纳随便抓一个人都可以替你做启蒙老师，除了我以外。”
生气起来，贝多芬沉郁的声音变得愤怒，像是被挑衅的雄狮。
“还是你们认为，我每天只是无所事事的坐在家里？你们认为我很闲吗？“
他似乎十分敏感别人提到这一点，就像居家的老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没有作用了一样。
“当然不是……”南衣修开口解释，可该解释什么？该怎么解释？
张了张嘴，南衣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和上个世界一样，除了必须用到的常识，他没有任何其余的记忆。
“砰！“
将这个戏耍自己的小鬼推出门外，贝多芬关上了房门，随后坐在椅子上久久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重新转身坐在那架演奏用的钢琴前。
“叮、叮、当、当、咚、咚……”
熟悉的《天鹅湖舞曲》在房屋内响起，仅仅只是第一次演奏，就比南衣修弹奏的要好十倍不止。
音乐轻松活泼，节奏干净利落，眼前像是出现了天鹅在湖畔嬉游的情景，质朴动人的旋律富有田园般的诗意。
一曲终了，又重新奏响，许多原本质朴的地方，被改动了，变得更加有生机和活力。
他似乎总是喜欢追求极致，极致的特质或者极致的情绪，极致的情绪加上极致的感染力，哪怕是路过的路人，都会为之动容，或许这也是他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这才是掀起维也纳狂热当事人的含金量。
后来也正因为此人的启蒙，导致南衣修也总是在下意识追求着极致。
原本简易版的舞曲，在贝多芬手里，逐渐变得完整。不，比起用完整形容，更应该说这首曲子正在从柴可夫斯基的四小天鹅舞曲，变成独属于贝多芬的天鹅湖舞曲。
加入他个人的元素，将简化的曲谱，重新扩张。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已经和南衣修弹奏的那首曲子完全不同。
“咔吱！”
褐色的木制房门被打开，看见站在门口的南衣修，贝多芬招了招手，说道：
“小子，看在你给我带来了一首不错的曲子的份上，我答应教你了，至于能学多少，就只能靠你自己。”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莫过于此。南衣修立刻答应下来。
那天的雪下的很大，似乎压倒了海利根施塔特村庄树上的枯枝。
不过很快，春雨下下来，绿色的嫩芽从树枝掉落的伤口长出来。
转眼就来到了18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