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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绥, 叫声哥哥,如何?”
原本十分宽敞的马车立刻因为这句话而显得逼仄起来,青妩脸颊温度飞速升高, 张了张嘴唇,好半晌都没说出半个字来。
景立很有耐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青妩,直把她看得小脸几乎要埋进他的怀里, 才终于蚊蚋似的哼出一声,“哥哥……”
景立却仍不能满意, 他故意蹙起眉, 问:“怎么, 叫我一声哥哥,你还吃亏了不成?”
青妩忙摇头,“没有, 我只是觉得,这样会不会太……”
她想说,是不是太亲密了,可还没说出口便生生咽了回去,她觉得这样说景立一定会不高兴的。
景立睨着她,将她的小心思全都看进眼睛里, “太怎么了?”
他故意沉了一些嗓音,果然见青妩眉心一蹙,忙改了说法,“会不会太失礼了?”
景立却反问:“元笙和崔潇潇唤你小字你都不觉得失礼,如今却和你夫君争论是否失礼?这是什么道理。”
青妩总是说不过他的,她动了动嘴唇,只能小声说出来一句, “我没有和您争论。”
景立说,“既如此,那就是听我的意思了?”
青妩悄悄撇了撇嘴巴,有点不满意,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反驳她,只好鼓了鼓嘴巴,“遇宸,遇宸哥哥……”
说完,耳垂都红的滴血。
小姑娘羞涩娇怯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爱,景立强压下眉角的笑,一本正经道:“依本王看,日后还是要勤加练习,若是让人觉出你我名为夫妻,实际上私底下根本不熟悉,岂不是让人笑话?”
青妩一边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哄骗自己,一边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已经嫁给景立近半年,的确不该如此生分。
于是,青妩便这样自己说服了自己,“我知道了。
小姑娘实在太乖了,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几乎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可是,在跟着又一声软绵绵的“遇宸哥哥”入耳之后,景立那仅存的一点愧疚之心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之后。
青妩问:“今天的事,我应当没有惹祸吧。”
景立说:“区区国公的孙女便如此铺张,看来是上次本王给的教训还不够,放心,这事让宣禹去处理。”
“谢谢您。”青妩点点头,她一时半会还没能将称呼彻底改掉。
景立并未在意,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我还不知,你为什么叫绥绥?”
他猜测道:“是你的小字?”
青妩摇了摇头,说:“其实,我本名青绥,不是青妩。”
“青绥、青妩……”景立若有所思的轻声重复道,“怪不得你几个妹妹的名字,都是从青从丝,你是从青从女。”
方青纭、方青织、方青绣。
景立记得,上次宣禹探查到的方家族谱里,有方家几位姑娘的名字。
方青纭是继室薛氏所生,方青织和方青绣则都是庶出,很少露面。
青妩奇怪道:“王爷怎么知道的?”
景立稍一怔,暂且不打算把他查过方家的事告诉她,便胡诌道:“刚赐婚的时候,皇帝说的。”
“哦。”青妩没觉出不对,点点头,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讲,“我哥哥和我说,我的名字,是我娘亲给我取得。”
“我出生那日,正好外祖父镇守的南境和我父亲奉命剿匪同时传来捷报,南境安稳,匪寇也被平定。”
“我娘亲很高兴,便给我取名青绥,意为‘安宁、安定’之意。”
“既是纪念父亲和祖父两方捷报,让我长大之后能不忘自己出身武将之家,也是希望我能平安长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是小小的一个名字,就能从中窥见父母对于儿女的多少记挂和期待。
景立沉默半刻,又问:“那后来呢?为何将名字改成了青妩?”
青妩眼中有一丝明显的黯淡一掠而过,被景立精准地捕捉到。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就听青妩说:“大约父亲觉得我并不像他的女儿,所以改了吧。”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怨恨或是嘲讽。
但是景立知道,青妩一定有话没有和自己说。
他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是揉揉她的额头,郑重地说:“谁说的?”
“本王倒是觉得,绥绥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和所有将门之女一样。
坚韧,顽强。
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仍能勇敢地站起来。
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
他永远感谢她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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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青妩收到了崔潇潇派人给她送来的帖子,是那日在寿宴上和她提起过的赛马会。
青妩还从没去过这样的盛会,她虽然对赛马并不多感兴趣,却也十分好奇。
当时她正和景立一道用膳,直接放下筷子,先打开了帖子。
但让她失望的是,这帖子和寻常宴会、花会的请帖几乎并无不同,她撅了撅嘴巴,想合上。
结果却瞄到最底下的一行字,是赛马会举办的地址,是城外京郊的一处庄子。
青妩蹙了一下眉,觉得这地方莫名有些熟悉,却没有想起来,便也没放在心上,将帖子合起来放到了一旁。
她问景立:“王爷,您去么?”
景立摇摇头,说:“让宣灵陪你一起就是了。”
青妩其实很想他陪自己去,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委婉地旁敲侧击,“您那日是有事么?”
景立点头:“是有些事忙。”
“好吧……”青妩有些沮丧,但也很懂事的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很快用完膳,青妩有些困了,便决定回文斯阁睡个午觉,正好午后会有裁缝来,给她赶制骑装。
青妩和景立告辞,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景立:“王爷,您记得飞云庄是什么地方吗?我怎么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了。”
飞云庄……
景立稍稍怔住。
这是景修齐名下的那间庄子,他想到那日景修齐说的——
“我名下的一间庄子里有一方很大的跑马场,空置了许久,前一段日子正好重新修缮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马赛。”
原来就是这儿。
景立了然,却摇头,“不知。”
青妩有些遗憾,“好吧,或许是我记错了。”
景立说:“或许。”
说完,青妩便要离开,景立却又叫住她,“我忽然想起那日的事情已经被宣禹推掉了,左右我闲来也无事,不如陪你一道去走走?”
青妩单纯地相信了,高兴道:“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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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青妩跟着景立上了马车,往城郊的飞云庄马场去。
景立做戏做到底,特意把那日从景修齐那里拿到的令牌放到了他书房最角落的一方盒子里,然而当日和青妩一道拿着请帖进了庄子。
这庄子很大,基本上分为三个区域:赛马场,跑马场,休息区。
青妩要去找崔潇潇和元笙,便拉着景立先去了赛马场,果然没多久就在外围看到了她们两个。
崔潇潇一如既往地没有带婢女,元笙后头则跟着那个侍卫,穆丰。
他们两个见到青妩之后,远远就朝她招手,青妩高兴地走过去,竟然把景立都甩到了身后。
而直到三个人都絮絮叨叨说上话的时候,景立才悠哉悠哉地拨开人群出现,崔潇潇和元笙看到他之后,齐齐惊掉了下巴。
“绥绥……”趁着他还没走近,崔潇潇小声问,“楚王爷身子好了么,最近好像经常能看见他。”
青妩点头,“我觉得,王爷的身子已经在逐渐恢复了吧,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陪我一起来的。”
崔潇潇不说话了,元笙却是有话要说。
“不会吧绥绥,出门他也要管啊,楚皇叔到底是你夫君还是你爹啊……”
青妩一下子怔住,竟有些无法回答。
正在这时,景立已经走近,他压着眉峰,冷冷地扫了元笙一眼。
元笙立刻心虚,恨不得举起双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干笑两声,“楚王叔。”
崔潇潇行礼,“王爷。”
景立没理会,眸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停留片刻,刀子似的刺的他们难受。
赛马都不觉得好看了。
为了缓解尴尬凝滞的气氛,元笙扯了扯崔潇潇的袖子,建议道:“潇潇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
于是,他们便又往跑马场走去。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在赛马场看赛马,跑马场这边反倒显得十分冷清,宽敞的马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们往前走,青妩还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一个马背上学,那公子握着那姑娘的手,教她握缰绳。
他们站在远处看着,元笙立刻指指他们,再指指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穆丰,“你看!那人对姑娘多温柔,你却总是想把我扛下马。”
穆丰不为所动,“属下都是为了郡主的安全。”
元笙生气道:“你今天必须也对我温柔一些。”
穆丰不说话了,元笙更生气,直接跑开,穆丰愣了愣,忙跑过去追。
这下,便只剩崔潇潇跟着青妩他们两人。
她莫名有些不自在,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青妩,“绥绥……”
然后在景立近乎要吃人的目光中改掉称呼,“王妃,咱们去骑马吧。”
青妩刚要点头,就听得景立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绥绥,你会骑马?”
青妩一怔,景立说:“我怎么记得,你从前并不会骑马?”
当然不会,是上次现学的,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青妩心里想着,面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景立却在这时接着说道:“若是你想学,本王倒是可以教你。”
崔潇潇很得意,正要宣布绥绥已经跟她学会了骑马。
就见青妩忽地出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王爷。”
崔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