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晚很晚,第二阶段的询问才结束。
乖宝、阿缘、付二少奶奶和付平安终于去休息,感觉特别特别累,脑袋里仿佛装满石头,沉甸甸。
那些证词装在一个上锁的木匣子里,由付平安保管。
他把这个匣子放到自己睡觉的床上,搁枕头边。睡觉时,把手搭在匣子上,因为他十分清楚,匣子里的证词有多么重要。
这些证据能救他爹娘,所以千万不能出差错,他十分谨慎,十分重视。
与此同时,月亮的光斜着照进灵堂,照在死气沉沉的棺木上。
月光清冷,像鬼一样冷漠无情,同时制造出许多似鬼非鬼的黑影。
夜风吹动树叶,配合那些黑影,偶尔搞出奇怪的声响。
在灵堂守灵的四个仆人正围着火盆烤火,其中有个人特别心虚,一惊一乍,时不时就因为奇怪的黑影或者怪声而害怕得打摆子,还东张西望,生怕鬼站在他后面。
后半夜,更冷了,夜风时而像呢喃,时而像哭嚎,时而像哀声倾诉……
守灵的人忍不住打瞌睡……
在他们旁边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棺材,棺材里躺着一个死人。
这个死人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毒死的。
按照民间传说,这种死人有怨气,甚至阴魂不散。
冥冥之中,那传说中的阴魂似乎正在作祟,闯进别人的梦里。
守灵的人之中,有个人说梦话:“别杀我,别杀我……”
“不是我故意害你,你去找大少爷……”
“是大少爷……”
他的这些梦话断断续续,恰好被另一个人听见。
— —
隔壁院子,梦魇也正在作祟。
眼泪从付夫人的眼角滑落,落在枕头上,把枕头变得湿冷。
她的梦里,付二少变成小时候的模样,聪明,又机灵,三兄弟一起蹴鞠玩,打打闹闹,笑容灿烂……
天上的太阳也格外灿烂。
可是,闹着闹着,付大少突然拿出一根麻绳,去勒付二少的脖子。
付二少大喊:“娘!救命!救我!我不想死啊……”
忽然,他双腿一蹬,变得一动不动,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付大少冷笑,大喊:“人是三弟杀的!”
同时,虎头虎脑的付青站在旁边哇哇大哭,跺脚,大声辩驳:“我是冤枉的!我没杀二哥!呜呜呜……”
做梦的付夫人急得瑟瑟发抖,整颗心越揪越紧……
— —
旁边的付老爷也在做噩梦。
在他的梦里,付青和贾小花被拉去菜市场砍头。
他亲自去送断头饭。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杀人犯!该死!”
“活该被拉来砍头!”
“连亲兄弟都杀,灭绝人性!”
……
突然,他跪在断头台上,咳出鲜血,声嘶力竭地叫喊:“我儿子是冤枉的!”
“真正的凶手是我!”
“你们砍我的头吧,不要砍我儿子!”
“苍天啊,你开开眼啊!”
……
转眼间,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雪白雪白,在天地间轻盈地飞舞。
围观人群叽叽喳喳,说:“突然下雪了,看来,是真的有冤情。”
“是啊,这是冤案。”
……
但刽子手依然在磨刀,准备行刑。
这时,一人一马飞奔而来,大喊:“知府大人有令!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付老爷定睛一看,那骑马的人居然是唐家大姑娘唐清圆……
梦境突然像泡影一样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付老爷突然醒了,恰好听见妻子在旁边哭泣。
他沉重地叹气,伸手去推妻子的肩膀,无奈地说:“老伴,醒醒,醒醒……”
付夫人哽咽着回答:“我刚从梦里吓醒。”
付老爷再长叹一声,睁眼盯着黑暗,说:“我也是。”
“我想清楚了,如果唐姑娘救不了阿青夫妻俩,还有另一个办法。”
付夫人连忙翻个身,与他面对面,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
付老爷视死如归,说:“我去认罪。”
“与其冤枉阿青和小花,不如冤枉我,反正我又老又病,心里也千疮百孔,不指望再活太久。”
“但阿青不一样,他还年轻,还要养孩子,传宗接代……”
热泪从眼角滑落,滑到耳朵旁时,已经变冷。
这种冷,就像人死后的亡魂一样冷。
付老爷已经不想活了,整个人悲观,绝望,伤心,悲哀。
他为自家的三个儿子悲哀,手足相残,自相残杀。
他为自己悲哀,养出老大这种孽障,养出老二这种疯子赌鬼,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他最为老三悲哀,因为老三没干坏事,却背黑锅,受这种冤枉……
他也为这世道悲哀,这个黑白颠倒的世道,是非不分的世道……
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他打算豁出去,亲自去顶罪。
旁边的付夫人听明白之后,大吃一惊,连眼泪都吓得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