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冲出涂家府宅,没有走蜿蜒山路,而是靠着轻功直接从山坡上往下奔行。劈开沿途挡路的藤蔓毒蛇。
翻过两座山坡,终于听不见凄厉叫声。
“看,港口那边有人!”
唯一不会武功、刚才一直挂在苏空壶身上的汪碧柳落在地上,激动地伸手指向远处的港口。
只见半环形码头边,最大的几艘五桅帆船不知为何已经沉没或是半沉,
仅剩三艘三桅帆船和几条小帆船,船上影影绰绰站着好些人影,像是在准备仓促启航。
所有幸存者都知道,坐船逃离岛屿是唯一生机。拼了命地往山下赶。
肩膀残留着可怖创口、浑身衣衫被鲜血浸透的曹猛体力不支,被仅剩的两名翻河帮帮众搀扶着沿着山坡狂奔。渐渐落在队伍最后方。
身后,那索命般的密集嘶吼声、脚步声再度响起。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风中那股难以言表的海腥、血腥气味。
“”
左边的中年帮众脸色陡变,挣扎片刻,突然甩开曹猛手臂,自己夺路而逃。
被丢下的另一名帮众差点带着曹猛撞到树上,他带着三分茫然,三分愤怒,三分绝望大声呼喊。
但平日里喝酒吃肉、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却连头也不回,径直向山下跑去。
曹猛倚靠着树干,苍白脸上难得浮现释然表情,对身边的刀疤脸年轻帮众说道:“不用管我了,你也逃命去吧。”
“帮主”
刀疤脸青年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在遇见曹猛之前被其他鱼贩欺压、债主追打、小吏刁难,那如同待在烂泥坑里的生活。
又想到厚葬在风水宝地的亡父,被安置好的盲眼老母,上得起私塾的幼子,脸上闪过决绝之色。
当即伸手将曹猛推开,自己沿着山腰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将追逐来的活尸引走。
来不及悲伤犹豫,曹猛松开树干,踉跄着向山下狂奔。快到山脚时,脚底一个不稳,前倾摔倒,如滚地葫芦般,翻滚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倾斜视线里,先赶到山下的路虎等人,并没有奔往码头,而是站在原地。
曹猛重新站起,伴随着视角回正,他也看见了原因——
所有留守在船上的水手、码头搬运工,体表全都长出了颜色各异的嶙峋珊瑚,肢体僵硬如雕塑般站在原地。
他们脚下的木质船体,包括铁制船锚,也被珊瑚蛀空。
海面波涛起伏,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绚烂光彩,那并非海水,而是数以亿计的海陆两栖蛙。
茫茫多蛙类堵塞整个海面,哪怕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宝船也无法闯出去,更何况已经被珊瑚侵蚀殆尽的几艘破船。
“呵呵,退无可退。”
仅剩的生路成了绝路,华山剑客吴舸反倒笑了起来。
其他人来涂家寿宴各怀目的,要么是为了求财,要么是为了结个善缘,
吴舸却是为了跟情敌打赌,一个去大明最北,一个去大明最南,看谁能带回可以打动小师妹的珍稀礼物。
现在想想,何其轻狂,
何其,幼稚。
“此剑名为观海,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他伸指弹了弹剑身,转身看向山上。嘶吼声越来越近。
“南无阿弥陀佛。”
苦榆僧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不禁回忆起相国寺里,那个二十年前天资卓绝佛缘深厚、被视为禅宗希望、却在一场游历后陷入疯癫颓废从此闭门不出的师叔,常挂在嘴边的话。
“世人皆居于幽冥大海中一孤岛之上,其岛名曰‘无知’。此海茫茫无际,暗藏万般玄机。然则吾辈不当驾舟远涉,亦不宜深究其底里玄奥。盖恐触犯天机,招来不测之祸”
师叔啊师叔,谜语人要不得啊。
苦榆僧弯腰捡起掉在地上无人认领的木质扁担,权当金刚杵,拿在手里掂了掂。
其他人也知道没有退路,路虎等锦衣卫推来板车,堆在一起充当路障;
戏彩如变戏法一般拿出诸多暗器与燧发手枪;
曹猛没有理会表情僵硬、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昔日“弟兄”,自顾自捡了把草木灰,盖住肩膀与腿上创口,用布条牢牢捆紧。
苏空壶从身上摸出一个葫芦,从中倒出一枚枚五颜六色药丸,分发给众人。
“这是延寿丸,这是朝元膏,这是避凶丸,这是倍力丸,这是坚骨药”
万瘴谷专精制药,葫芦里装着的更是内部特供,药效超级加倍。
短时间内大量摄入,是又伤身又伤肾,说不得还会削减寿命,乃至头变尖尖。
不过正如吴舸所说,退无可退,只能拼一把了。
在场幸存者自觉捡起丹药咽下,灰雨出于好奇也捡了两粒。
众人为倚靠板车结成圆阵,在腥臭海风中静静等待。
咔嚓咔嚓。
树木枝杈折断声不绝于耳,碎石簌簌落下,无数奇形怪状活尸组成的黑幕如同山洪般奔涌而来。
没有波澜壮阔的背景音乐,没有前期试探,两方重重撞在一起。
板车拒马只坚持了几秒钟就被掀翻推平,蟹钳夹断绣春刀,燧发枪打爆眼球,几十年功力灌注的拳头贯穿玳瑁龟壳。
场面无比混乱,曹猛的一只眼睛被不明鱼鳍划伤,仅剩的右眼布满血丝,引导着手中长刀砍下一具又一具活尸首级。
他出身低微,能当上翻河帮帮主、管理好几个码头的几千人员,少不了察言观色。
从衣服来看,这个眼睛变成水母的,是提刑按察使司巡视海道的佥事,大明正五品的官员,
五年前在按察使的宴席上见过一面——曹猛压根没资格入席,只在门外等着排队送礼。
欺身近前,刀刃自活尸右侧腰腹入,从左侧脖颈出。
这个身穿绿衣、顶着章鱼头的,是莱州的海客。老朋友了,上次赌钱还欠他一千两。
反手持刀,沿着眼框捅入,一脚将抽搐尸身踹进海里。
这个穿灰衣服的,则是
曹猛看着赘生贝壳下熟悉的年轻刀疤面庞,脸上肌肉抽动,药丸仿佛火焰一般在腹中翻腾,驱动着疲乏身躯,挥刀斩向昔日弟兄。
只是,药力提供的效果,终究无法超越物理限制。
肩膀伤口迸裂,手上一软,砍刀歪歪斜斜地卡在了贝壳当中,再难寸进。而对面的巨型虾钳,一左一右直奔着他的脑袋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石锁擦着曹猛脸颊掠过,将那具活尸击飞出去,翻滚着落入灌木丛中。
浑身肌肉绷紧的苦榆僧,如同中流砥柱一般,拦住大量活尸。扁担打碎了他就换原木,原木碎了他就用路边石锁。
“冲杀出去,往东,东边是悬崖高地,没多少活”
苦榆僧大声呼喊,眼角余光瞥向东边海岸线,最后的“尸”字愣是没能说完。
那些珊瑚化的船员与码头工人,不知何时,已经迈动僵硬步伐,向着众人两面包夹而来。
如同一叶孤舟,即将倾覆于惊涛骇浪
轰!
震耳欲聋的惊雷声直接在海岸线边上响起,几具聚在一起的变异体登时被从天而降的155炮弹碾成齑粉。
其余活人等尚未反应过来,灰雨已经停止了战斗,倚着碎颅锤大松了一口气。
轰!
又一记炮火破开密林,炸翻活尸。
熊熊燃烧的烟尘中,李晟缓步踏出,瞥了眼满地的焦熟蟹钳、虾肉、贻贝,抬头气愤道:“吃海鲜烧烤不叫我是吧?你们怎么这么自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