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关南,通往沧州的官道上。
白马义从列队而行,中间的几辆囚车上,秦先生、任澹、荀鹤轩三人被分别关押起来,由赵将军亲自严密看守着。
囚车前方不远处的队列中,几辆马车平稳随军前行。
范闲坐在马车当中,正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一沉,海棠朵朵掀帘走了进来。
“怎么,一个人呆得无聊了?”范闲睁开眼睛,笑着看向海棠朵朵。
不知为何,自从在蒋依容墓前重逢之后,海棠朵朵就有些沉默寡言,在启程后,更是自己坐了一辆马车。
“杨忠的死,不会有后患?”
海棠朵朵坐在范闲对面,直截了当地问。
她看似有些淡漠的脸上,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关切。
闻言,范闲轻笑,答道:“要在河水汹涌的凌渡河中找一个人的尸体,比大海捞针容易不了多少。”
海棠朵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半晌,她又开口道:“虎门关的事情……多谢了。”
似乎是不习惯向范闲道歉,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
范闲却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虎门关的事情多了,但能让海棠朵朵道谢的无非两件——范闲阻止了两国战事、放水让上杉虎北逃。
他双手拢袖,笑道:“上杉虎要是死在飞玉湾,我们那位皇帝陛下,就算是穷兵黩武亲征,也会把这场仗打起来的。”
范闲的话说得不尽完全,但海棠朵朵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眼下,北齐大将军上杉虎身受重伤,南庆死了两位做为副帅的大将军,双方都没有那个力气再轻启边衅,局势达成了微妙的均衡。
但若是上杉虎身死,那北齐便暂时无人可用,庆帝就算是亲自披挂上阵,也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覆灭北齐的好机会。
眼见海棠朵朵还有些不太自然,范闲又道:“圣女大人,你我之间就不必道谢了吧,这一路南去,还得靠着圣女大人护卫我周全呢。”
说着,他脸上露出习惯性的轻佻笑容,想让海棠朵朵的心情变得正常些。
海棠朵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范闲腰间的柏影短剑,疑惑道:“虎门关事了,太子和二皇子损失惨重,还会对你动手?”
“那是自然,为了不让损失更加惨重,他们不想动手也得动。”
范闲很是自然地点点头,听得马车外边似乎有嘈杂声,笑道:“你看,这不就动起手来了?”
说着,他掀开后帘,同海棠朵朵往外看去。
马车后方不远处的军阵当中,正有几十名黑衣人蒙面持剑,冲向囚车,看起来像是要劫囚一般。
赵将军正指挥着一众白马义从列队,对抗着这群黑衣人。
“大人!”
高达拍马来到马车前,冲着范闲道:“贼子来势汹汹,大人千万小心。”
范闲笑着看了一眼海棠朵朵,摆手道:“我身边可是有九品上的高手在,更何况……”
范闲说着,眯眼看了一眼领头蒙面人迅疾如电的快剑,继续道:“对方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
“谢必安?”海棠朵朵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领头蒙面人身上。
范闲点点头:“堂堂九品快剑,竟然变成了杀人灭口的工具,这九品当的还真是憋屈。”
“不过也是,虎门关内我将监牢守得森严,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关,他们要是再不动手,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闻言,海棠朵朵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后方囚车前。
赵将军指挥得当,白马义从在第一时间将囚车保护起来,除了对抗那些出招凶猛阴狠的黑衣人外,还在防备着有可能出现的暗箭。
虽然那些黑衣人实力高超,但一来白马义从人数占优,二来无仗可打的他们憋了不少时日,此时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刻,短时间内已然是占了上风。
“先生?”其中一名黑衣人身形挪到领头之人身边,似是在请示什么。
那领头蒙面黑衣人正是谢必安,他冷冷看了一眼正望向这边的范闲,冷声道:“撤!”
随着谢必安一声令下,一众黑衣人纷纷倒退着撤出此处,隐藏进了官道旁的树林当中。
见此,白马义从的心神开始松懈下来。
打仗舒服,但要是一边打仗还得一般注意着囚车,实在是有些太过耗费精力了。
“唰!”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虎头蛇尾的袭击要告终之时,谢必安半空中的身形却猛地一折,在白马义从反应不过来之际便已经掠到了囚车上空。
他快剑闪着寒光,径直朝囚车中闭眼背着兵书的秦先生头颅刺去。
观战的王启年与叶仁当机立断,冲上去想要挡下这一剑。
然而,二人都慢了一步,只见谢必安的长剑将要杀入囚车之际,一道铁钎突然出现,重重地拍在谢必安胸口。
“噗!”
谢必安面罩下的口中吐出一股浓稠的鲜血,整个人身子倒飞出去,落入了官道旁的树林中。
“五大人?”
匆匆赶来的王启年挥手斥退神情紧张的白马义从,对着站在囚车上的五竹惊讶道。
虎门关整整半月时间,五竹从没出现过,怎么在此时出来了?
马车内,海棠朵朵看了一眼五竹,冲范闲问道:“你在飞玉湾之所以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的存在?”
说话间,海棠朵朵有着些许的郑重。
五竹可是可以同她师父较量的存在,容不得她不重视。
“还记得与上杉虎见面之前,我出去准备了一趟吗?”
范闲翘起嘴角一笑,淡淡地问道。
虎门关内局势复杂,他一直有意识地让五竹叔潜伏,此时已然出了虎门关,五竹叔也终于可以见见天日了。
“有了他在,你回京都这趟,应该高枕无忧了吧?”
海棠朵朵放下门帘,轻声道。
“没那么容易,除非我现在就杀了囚车上的人。”范闲也坐回了原位,眼中闪着光芒回应道。
京都,二皇子府。
二皇子吊儿郎当地坐在长廊边上,手捧红楼,津津有味地读着
“殿下,得到消息,范闲已经押着秦先生启程,若是让他在沧州修养好,到了京都,我们可能会有麻烦。”
一名侍从匆匆走到他面前,躬身禀告着。
二皇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半,等到一章看完,这才将目光移到已经站得腰酸背痛的侍从身上,笑问:“你说,父皇为何要让他去沧州府养伤?”
那侍从腰更弯了一些,忍着酸痛答道:“属下不知。”
二皇子目光重新落回书卷,声音淡淡地道:“等着吧,有人比我们更急。”
“沧州那一关,他没那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