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关,民居小院。
离了任府的秦先生,佝偻着身子如同寻常儒士一般,缓缓走进了这间院子。
今日天阴,司雪并未在院中日浴,而是被蒋依容安置在了房内。
此时的她,正靠坐在床头,艰难地抬手翻阅着一本书籍消磨时光。
一向极情于剑的师姐最近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买回了许多诗集、小说,这倒是便宜了她这个只能躺在床榻上的废人。
虽说手脚筋都被挑断,但伸手做些翻书、拿筷子的小事,还难不倒她这个尚有六品实力的人。
只是经脉被挑断,身体内的真气便如同漏壶滴水一般,无时无刻都不在流逝,不知何时便会消磨殆尽。
想到这里,眼前的书籍看起来便索然无味起来,司雪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却发现秦先生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窗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
“秦先生……”
司雪心中大惊,连忙谦卑地叫道,整个人差点跌下床铺去。
“范闲诗集?”
“是好东西,怪不得你看得如此入迷。”
秦先生没有理会司雪的话语,平静地看着司雪手中的书籍封面说道。
一句话说完,他脸上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司雪见得如此,更是惊惧地魂不附体。
且不说她手脚重续的药膏还寄托在秦先生的身上,单是秦先生那佛口蛇心的手段,就让她不会那么蠢笨地觉得秦先生的笑意是发自真心。
自己的任务是刺杀范闲,现在却在痴迷地阅读着范闲的诗集,她不觉得秦先生的气量大到可以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她连声解释道:“先生,您听我解释,我不过是……”
“好了,我并未责怪你,无需这么紧张。”
秦先生摆摆手打断了司雪的解释,轻笑地看着她道:“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可有劝你师姐动手?”
闻言,司雪连连点头答道:“我每日都在劝说师姐,师姐最近刺杀范闲的心思也愈加坚定!”
“这便好。”
秦先生点点头,离开了窗口。
还没等司雪松口气,便听得房门一阵响动,秦先生推门走了进来。
他站在司雪的床榻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两日内让我听到范闲的死讯,你可能做到?”
司雪正忐忑间,听到这话冷俏的秀脸一怔,而后咬牙道:“先生放心,司雪定会用尽手段,必定要先生在两日内听到范闲的死讯!”
两日内促使师姐杀死范闲,可以说是难于登天,但她不敢不答应下来。
否则,难保这位现在看起来只如一穷酸儒士的秦先生不会直接从袖中掏出匕首,冷血地结果了自己。
几番交道下来,她委实怕了这个毫无武艺傍身的神秘儒士,每次见面除了紧张就只有恐惧。
“事情办好了,我帮你求一份恩典,助你重回八品。”
秦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声音平淡地向司雪许下了承诺,仿佛八品高手有如小二泥塑一般能轻易筑成一般。
司雪却毫不怀疑秦先生话语的真实性,大喜过望。
手脚筋被谢必安挑断之后,她就连便溺都得靠师姐帮忙,每日都在奢求着自己重新成为正常人,哪怕一身修为尽去也无妨,现今秦先生难得的直接许下了承诺,让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重新站起来的样子。
她冷俏的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连连道:“先生放心,司雪定当竭尽全力!”
秦先生再次点头,耸了耸眉头,从司雪身上拿过那本诗集夹在腋下,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又突然转头道:“记住了,竭尽全力,必要时候别惜命。”
这话的意思,却是要司雪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通过自尽来逼迫蒋依容动手。
司雪原本欣喜的笑脸瞬间收敛,怔了几秒这才呐呐问道:“先生……因何突然变得如此着急?”
秦先生做事向来云淡风轻不疾不徐,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范,可从来没这么直接地再三强调要她办成事。
闻言,秦先生的身形一滞,他收回已经迈出去的左脚,站在门口看着司雪,眯眼道:“齐星海死得早,任澹又不济事,我现今只剩了你这一颗棋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一句话说完,他也没管司雪的反应,转身走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不多时,院中传来了“吱呀”一声,那是秦先生出了院子。
司雪怔怔地躺在床头,抬头望着屋脊发起呆来。
当初接受了城主的命令,背着师父出来执行刺杀范闲的任务,本是存了借助城主势力帮助成就九品的心思。
可如今不仅任务没有完成,自己也是九品无望,更是成了一个废人,一身真气日日都在消散。
难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像师姐那样触摸到剑道最高处的风景?
秦先生最后的话她听得清楚,分明就是要自己用命来促成师姐的出手,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是不可能自尽的!
而今……也就只能拼一把,看自己在师姐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
司雪咬咬牙下定决心,眯眼酝酿起计划来。
阅河楼,顶楼。
虎门关的两位大将军今日临窗而坐,饮青茶、观凌渡河。
“说吧,连下三封请柬将我叫过来,有什么好事?”
“莫非你手下的心腹里,又发现了什么北齐奸细?”
郑卓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嘴巴不饶人地冲着杨忠问道。
二人的体型相差巨大,但气势却分庭抗礼,没有一方落下风。
“老郑,我今日可没和你拌嘴的心思,非要说的话,陛下点明了你身边那个八品侍女是北齐奸细,你可没大义灭亲。”
身形壮硕如熊的杨忠依旧一副亲善的酒楼老板样子,拍着肚子笑呵呵说着。
薛山的事情上,他做得光明磊落,此时大可以嘲笑郑卓。
两人当了多年对头,说起话来虽然风格不同,但都以抓到对方的痛处为要。
只是郑卓听到杨忠这话,老脸却变得有些冰冷,他攥紧了茶杯看着杨忠道:“小雅与薛山是不是北齐奸细,你该比我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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