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谷城附近的北军大帐中,当下主要将领俱是集结于此。此时帐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吴亘坐于正中,面色有些难看。
胡嘉方才复盘了此战得失,此次战损近两千人,其中大部是祖远通的手下。虽然也杀了对方三千人,但由于北军对联军的兵力劣势,实际上还是输了。
原本按着战前定议,由吴亘与祖远通负责诱敌,借助渔谷城之利,与对联军对战一次,削减其部分兵力后方才后退。
可没想到吴亘大意轻心,在敌阵中逗留时间过长,中了人家的埋伏。要不是胡嘉当机立断,提前出兵接应,并且将截击地点前移,祖远通的手下说不得已经全军覆没。
看了看帐中诸位,吴亘面色诚恳的站了起来,“此战皆因我贪功,方致祖远通部陷于敌阵,幸赖诸位临机制变,方没有酿成大祸。如此罪过,须当罚。”
“是应该罚,身为主帅失职浪战,轻敌冒进,按军规当罚。”向来在帐中极少发言的水从月,忽然第一个开口,白了吴亘一眼。
吴亘再不敢开口,知道这次自己身陷死地,让水从月担心了,人家发点脾气也是应当的。
胡嘉脸色尴尬,看了水从月一眼,试图为吴亘辩解,“寨主只是想以他的身份,更易把贼人诱上钩,只不过没想到对手这么狡猾。此战我也有过,战前谋划时没有考虑到双方的人心。”
水从月却是不依不饶,“不错,你是有错,作为军中司马,不能劝谏主帅,却任其在阵前浪荡。”
胡嘉一脸窘相,只得讪讪退到一旁。
宝象张了张嘴,怒力想着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以帮吴亘分摊一下罪过,想了半天方开口道:“此次吴亘确实浪荡了一些,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没能守在一旁拉着些,亦有督察不严之过。”
宝象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是茅塞顿开,纷纷往自家身上揽过,什么样的名头都有。
“我检举我揭发。”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牛超边跳边挥舞着双手,试图让众人注意到自己,“寨主前面抢了我的灵玉,一直没还,应该砍脑袋。我是执法队的,不行就让我行刑吧。”
忽的一下,所有人都扭头看向牛超,面露不善。哈鹰更是怒不可遏,铁青着脸上前,一把搂住牛超的脖子,拖着其人一脚踢到了帐外。
经过牛超这一闹,帐中气氛反而变得缓和起来,终不能真砍了吴亘的头吧。况且,这次乃是无心之失,于大局无碍。
吴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光溜溜的,想来个割须代首的把戏都不成,只得讪讪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干笑道:“这样好了,我把自己头发割了,权当斩首,留下这无用之身以观后效。”
说完拉着哈鹰跑到帐后,三下五除二弄了个光头。看到散落了一地的头发,吴亘心中不免哀叹,自从到昆天洲以来,这头发已经几次不保,难不成此地与自己犯冲。
等回到帐中,看到吴亘铮亮的光头,一帮将领虽然没有明目张胆揶揄,但眼中笑意却是难掩。
“虚伪。”牛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索吉掉头冲到帐外,不一会冬青鸟的叫声和牛超的惨叫响起,渐去渐远。
眼见帐中又要陷于尴尬,胡嘉赶紧跳了出来,岔开了方才的话题,“诸位,军情紧急,贼人此次前军与中军汇合后,势必会追击我军,下一步当如何处置,还需拿个主意。”
闻听此言,众人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纷纷围拢到帐中的沙盘旁。
吴亘双手抱臂,看着联军的最新位置,想了想开口道:“我等还是按照原来的大略行动,放弃这些小城,逐步削减联军兵力,伺机再与其决战。
不过呢,咱也不能一路向西,沿途还是要不断袭扰其进军,疲乏其身,退也要退得像一些。”
“我附议。”胡嘉看了一眼众人,接着开口道,“按着原先计划,这些城中百姓和附近的部落尽量要迁走,坚壁清野,不留一分补给于敌。”
“大略我没有意见,但寒陆城那里怎么办。”一直未出声的杨正站了出来,黝黑的脸上一脸严肃,“那位说不得不让我们放弃这些小城,毕竟失了这些城池拱卫,寒陆城就要直面联军,没有了半分缓冲。打仗除了谋略,还需考虑些人心。”
一时间帐中又安静了下来,特别是艾开,姬代和池华荷等人,他们是姬家老人,自然知道家中谁能主事。这要处理不好与姬宸的关系,说不得会被处处掣肘,连姬夜也没有办法。没看人家南军两位镇抚,可都是与姬宸相交多年。
这位一发话,说不得吴亘的军权都得被夺了。
沉默片刻,吴亘长出了一口气,“杨正提醒的是,此事由我来处理,我自会与姬夜分说,让他劝劝姬宸。当下诸位还是专心于战事,毕竟打赢了什么都是好的,打输了可就万事俱休了。”
“寨主,袭击粮道的事,我看我们不妨由虚转实。”薛信皱眉道,用长杆指着沙盘,“再往后,贼人的补给路线势必会更长,兵力也会更分散。虽然敌也会派兵巡守,但这么长的路线如何能防得住。
可派一支精锐之师前出,由义鹘军配合,袭扰贼人粮道。同时由于贼人各家都心怀鬼胎,等时机成熟还可以伺机穿插敌军之中,配合主战场攻势。”
吴亘点了点头,“可以,等咱再往西走一些,再派出这支偏师。”
索吉与万翼嘀咕了两句,上前正色道:“寨主,方才万翼说了,此次攻击贼人,发现有人试图从地面对义鹘军进行攻击。我想,此战我义鹘军既然已经露了面,那贼人下次定会想着如何对付义鹘军。
对付义鹘军无非是联军使用自己的当扈鸟截杀,或是修为高的人伺机跃起偷袭。第一种我自然不怕,咱搜罗了这么久才攒下如此家当,贼人又怎可能猝然成军。倒是第二种,想到贼人中也有不少四五境的人,特别是五境的高手,实是难以抵挡,还请寨主早做打算。”
不错,索吉提醒的甚是,这义鹘军出动的多了,人家当然会寻求反制之法。加上自己的当扈鸟和飞梭较少,少一个都无法补充,倒是要考虑一下防护的问题了。对付高境界的对手,当然是以同境界接敌最为简单,但这么多的鸟儿,总不能每个都配一名五境高手看着吧。
“桥班,桥贵人,你可有什么法子。”吴亘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眯眯看向一直呆坐在座位的桥班。
“哦,干嘛,军议结束了吗。”桥班一脸茫然的起身。
“咳咳。”吴亘只得又将方才议论之事讲了一遍。
“蛇雕我做出来了,可以灵玉驱动,对付五境之人。”桥班不紧不慢开口,俨然不把这当回事。
吴亘闻言大喜,在大遗洲时几人登血塔,曾得了个蛇雕的小玩意。此物威力甚大,但由于所用的水晶外界颇为难寻,便一直搁置了下来,没想到桥班竟然找出了使用灵玉的法子。
“好,这下子咱总有办法对付这些五境的老东西了。哦,对了,从月你不老。”
一想到请捕鸟人的费用,吴亘的心就在滴血。这次吴亘可是下了血本,除了水从月外,不仅给自己,还给军中几位主要将领都请了护卫,可是花了不少的钱。
“对付五境之人,蛇雕要用瑶玉,而且一枚瑶玉只能使用三次。”桥班淡然开口道。
扑通,吴亘腿一软摔倒在地。什么玩意,要用瑶玉,而且用三次就耗光其中的灵气,这是什么蛇雕,这是吞金兽啊。
平日里,吴亘对棘玉都是舍不得多用,爰玉就不用说了,至于瑶玉,那是他命根子般的存在,平日里都藏在自己的身上,每天晚上闻一闻都能做个好梦。
“你要多少瑶玉。”吴亘哭丧着脸,一脸祈求的看着桥班。
桥班全然不理会吴亘的反应,轻描淡写说道:“每架飞梭三具蛇雕,至少需要十五枚。”
十五枚,吴亘只觉着有一座金山从自家眼前飞离,急火攻心之下险些晕厥过去,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如视仇寇般盯着桥班,恶狠狠道:“行,我给你。看来真要去寻一下姬夜了,我为他们家打仗,总不能军资还要从我的私房钱里出吧。”
腾得从地上跳起来,吴亘一脸杀气,“还有一事,陆烈这些亲兵可以变身,战力颇高,咱怎么拿下这股力量。”
“我来。”孟顺神色平静的开口道:“我当初设立破阵兵,其实也是针对陆家亲兵所设,为是就是能正面挡下这股劲敌。当然,我追是追不上对方的,只能是诱敌来攻,正面抵挡。”
“行不行啊。”吴亘仍是有些担忧,这次战场实地一探,这帮亲兵给自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要对方没有其他人支援,挡下没有问题,只是前次与飞虎军一战,折损了一些人马。”孟顺依旧淡然,没有丝毫波动。
“好,整个北军上下,任你挑,看中谁说一声就成,我给你补齐。”有这么能打的手下,吴亘自然不会吝啬,转头看见可怜巴巴的祖远通,赶紧安慰道:“祖千户放心,此战过后,这些联军的俘虏任你挑。”
一场检思兼军议结束后,吴亘又对艾开,姬代和池华荷等几名将领勉励几番,方将三人送走。
刚到后帐想休息一会,毕竟身上还受了些伤,杨正和胡嘉却是寻了过来,“吴亘,今天联军围堵你的态势,可看出什么来了。”
吴亘一愣,仔细回想才发现,今天联军右翼的追兵一直有些拖沓,并没有与左翼齐头并进,才给了罗章逃出去的机会。
见吴亘疑惑,胡嘉微微一笑,“我在空中看得清楚,原本苍羽负责左翼,卜宽负责右翼,可这卜宽却是死死跟着陆烈,对右翼的进军多有不管不问的态势,这才导致右翼行军拖后。
我想,我们能不能在卜宽身上再下些功夫,若是能说动他临阵起义就好了。毕竟咱可是把叶子明给推了出去,这么大个女婿,他能不考虑考虑。”
吴亘略略沉吟,轻叹道:“再看看吧,卜宽今天有向我们示好的意思,也是给我们提前送了一份礼。但若要说让他现在叛出陆家,也是不太现实。
他们这些人啊,身处高位多年,自会权衡利弊。就如那溪中萍,随水流,我们当下没有完全压过联军的实力,人家自不会全部投向我们。
只有当联军颓势尽显时,他们才会推上一把,顺势倒向我们。现在招揽人家,说不得会碰一鼻子灰。此事记着就行,等将来有机会的话再找他,一举颠覆陆家。”
杨正微微点头,“可,顺便我再找些暗子,在联军中放些谣言。他们本就心不齐,不妨借此做些文章。”
“好,多管齐下吧,尽早了却这场破战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