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马车队伍离开, 林真望着在漫天的白雪里越来越小,直至杳无踪迹的商队,转身下了城楼。
现在就等着看商队什么时候回来了, 一切顺利的话, 运入离州的粮食应该会超过一年的产出, 铁有多少算多少。
毕竟铁这个东西,无论在何处都会被朝廷官府严加管控。
生意上的事打理好, 林真心头安定了不少,让下边的人买火硝, 硫磺, 以及木炭。
副千户天天把眼睛落在后院,要不是顾忌着林真是顾大人的夫郎,恨不得拿张被子睡在林真的床前。
在他眼里, 林真可是大宝贝!
大大的宝贝!
所以一知道林真送马车车队回来,带着两个亲兵就往林真跟前凑,“林老板,要开始做炸药了吧!”
他两条眉毛跳舞一样拱了拱,看起来又憨厚又搞笑。
林真差点儿被突然窜到自己面前的大脑袋吓一跳,一只脚踩在台阶上一只脚落在地砖上道:“千户, 我已派人去采买做炸药的东西,明天便开始做。”
“啥, 明天就开始做了!”副千户对炸药的热情高涨, 对林真道,“林老板,我和几个小兵来给你打下手, 你一个人又是搬又是扛的, 累得慌。”
林真已经明白这个副千户完完全全是个憨子, 脑袋没有一丝皱褶,林真道:“做炸药是个危险的活儿,越多人在旁边越容易分心,副千户放心,待炸药做出来我先送一批到副千户手上,随千户怎么分配。”
副千户搓了搓手,嘿嘿直笑:“那就谢谢林老板了,要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
林真点点头,看着下边的人去采买材料还没回来,对鹿鹿道:“鹿鹿,去沏壶茶来。”
“副千户,进来坐会吧。”
副千户想了想,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林老板和寻常哥儿不一样,自然不用顾忌那些乱七八糟的。”
林真不置可否地笑笑,抬脚走进屋。
煤炉里的煤炭熊熊燃烧,盖在上边的盖子都被烧红,可见温度有多高。
现在离州城内不少的人家都用上了煤炉,官府的运煤马车每回来,买煤炭的人都围得紧紧的。
特别是天气越来越冷的这会儿,院子里都要空出一块地方来堆煤。
如今离州城有一套衡量这家人是否有没有家底,值不值得把哥儿或者女娘托福出去的标准。
要是某家人有人在林氏商行的工坊做工,嗯,不错。
家里有煤炉,再看院子里堆的煤多不多,要是几个条件都满足,就眉开眼笑地答应亲事。
而离州现在的嫁妆也时新起了肥皂和香皂,条件好一些的人家,陪嫁煤炉。
林真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哑然失笑,果然不管什么什么时候,一样的东西的兴起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侧面说明了林氏商行的东西和煤炉有多火爆。
副千户家里也有煤炉,不过他这几天天天跑府衙,就让下边人熄了,这会儿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熏,骨头缝都张开了。
“这煤炉和煤炭真是好东西,以往没有这两样物件的时候,一回屋子就恨不得往被窝里钻,可被窝里也冷冰冰的,好一会儿才能暖和起来。”
“哪像这煤炉,整个屋子都是暖的。”
林真把厚厚的皮毛帽子和披风解下来递给鹿鹿,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副千户接过茶杯,吹着喝了一口,高大的身躯软在椅背上,突然感叹道:“朝廷叫大人领的七万军士,人头数足,可我看着……打起仗来怕不是车罗国的对手。”
副千户望着林真,道:“咱们都是直面过车罗国的,车罗国为了进犯大禹,做的准备不少,光是武器甲胄就十分精良,只有被砸了一大笔银子的离州军比得上。”
同是吃一碗饭的,副千总瞧着也唏嘘,就在三年前,他们也和朝廷的兵马一样,要武器没武器,要粮食没粮食,三五人用一把破口的铁刀,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直到顾大人和林老板来离州,好马骑着,好衣裳穿着,好饭吃着好武器用着。
走出去威风凛凛,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威武。
林真听着副千户的话,心里头明白他说的是真话,那七万外军也跟着一起回离州了,分批驻扎到离离州不远的郡县,形成拱卫之势。
这也是林真在琢磨的一件事,想要把七万边军打造得如同离州军一样,林真现在的全部家当砸里头还差一截。
养兵马有多废银子林真再清楚不过先前为了装备不到三万的军士,他差点掏空身家,离州衙门也出了很大一笔银子。
所以这事儿不能急,至少目前急不来。
突然,就在林真和副千户说着话的时候,鹿鹿进来道:“老板,大人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前去景州快大半个月有余的顾凛带着满身风雪走进来,头上的帽子,肩膀处的披风上,凝结了一层冰。
林真起身去给他取帽子,解开披风的系带。
顾凛已经比他高了许多,他伸手给顾凛取帽子的时候顾凛低下头,乖巧无比,叫他身后的那些人哑然,盯着林真瞧个不停。
见识过顾凛在景州收拾人的样子,这会儿的他实在叫人大跌眼镜。
“景州那边的事儿不多?我以为你还要十多天才能回来。”林真顺手给顾凛倒了一杯热茶,让顾凛坐在自己旁边。
顾凛望着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的他,浅抿一口热茶道:“快刀斩乱麻,该杀的杀,该提拔的提拔,便快了些许时日。”
他说着话,那些跟着他一起去景州的人身体抖了抖,心头哀嚎道,大人,您那是杀一两个吗?!
您那是快把景州的官儿都杀完了!
也怪景州的官儿不争气,一个个的百姓冻死在路边的情形比比皆是,他们倒是吃得满脑肥肠,大人问话都答不出个一二三四,可不是……脑袋掉在地上。
索性执掌景州和离州的顾凛处置些许下官也无碍,事后跟朝廷写折子通秉一下就成。
林真是知道顾凛性子的,一看那些跟着去的人的目光和神色就知道顾凛这趟动手的力度不小。
不过他觉得,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还留着那些压榨百姓,于政事无用的官员也是浪费,还不如扶持一些有能力的人上去,至少不拖后腿。
天气越来越冷,外出的商队在年底的时候送了第一批粮食还有盐铁回来,足足十几船。
林真带人亲自验看过,虽然有陈粮参杂在里头,但都是能吃的,没有坏掉。
铁矿石和盐则交给了州府衙门,随他们拿去做什么。
而慢慢地,又陆陆续续运回来不少的粮食盐铁,日夜开工的林氏商行工坊犹如一只巨鲸,进货量和出货量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是林真和顾凛在离州过的第五年,林真望着刚巡视郡县边境回来,眼睫毛都冻着些许碎冰的顾凛,叫鹿鹿把盖在年夜饭上的碗掀开。
顾凛望着显然也还没吃的林真,口中呵出浓重的寒气:“怎么不早吃,这么晚了。”
林真知道他最近三番五次往边境还有郡县去,是为了防范车罗国和燕国在冬天动手,毕竟往年这个时候是车罗国劫掠的密集时段,不得不防着。
穿了一身红色袍子,显得格外喜庆的林真道:“我用糕点垫了垫肚子,今年是第一年,总该等你。”
今年是两人成亲的第一年,要等的。
顾凛眉眼一瞬间柔和下来,他撩着水,让热水暖着手掌和手指,擦干水渍走到林真身边:“我应你的一个承诺,还没成。”
“?”
“什么?”
“在离州再成一次亲之事。”
林真还以为什么呢,顾凛一提起,他难免想起两人成亲那晚发生的事,眼神有些闪躲地道:“你的事儿多,我也忙,以后再说。”
“快尝尝今年的年夜饭,马上就要到新年第一天了。”
顾凛端着碗,夹了一块菜到嘴里,他没跟林真说自己为了从边境赶回来,一路疾驰所花费的功夫。
他知道林真一定会等自己,就像往些年一样,两人要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才算过了个完完整整的年。
吃完年夜饭,等了一晚上的林真困了,连自己什么时候上床的时候都不知道。
第二天,他被外边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鹿鹿跑进来道:“老板,前边传来消息,车罗国异动得厉害,似是在集结人马,卷土重来!”
“听说顾大人已经赶过去了,要把车罗国阻在罗染那儿。”
林真这才发现顾凛没躺在自己身边,也反应过来顾凛怕是跟自己吃完那顿饭就回去了。
他对鹿鹿道:“我知道了。”
“叫屠宰场那边准备准备,把入冬那会儿做的肉罐头,还有炒面都装上,送到运粮官那里,就说是林氏商行给离州军士送的军粮。”
“是。”
如今的屠宰场不单单做肉罐头肉干,也做其他林真叫做的东西,比如冲泡就可食用,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炒面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他尽自己所能,让前边的军士吃得稍微就好一些,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顾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