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正堂的时候林真脚都发飘, 他低着头摸着自己的嘴,脚步匆匆地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刚进屋子,就听到离自己屋子不远的顾凛让下人备水沐浴的声音。
林真:“……”
知道得越多, 越不好糊弄了, 等他年纪再大些……
他拍拍脑袋, 把刚才的事儿拍下去,坐到桌案边掏出小册子。
玉容粉和花露口红的生意算是步上了正轨,等第一批商品出来, 就要运到东阳郡河口,然后装船送往京都。
从自己离开京都到现在, 差不多二十多天了, 京都顾客手里的玉容粉应该还有, 但保质期不足十天的花露铁定没有了,而从离州送花露和玉容粉过去, 哪怕此时最快的交通工具——船,也要六七天才能到, 送到京都花露的保质期也差不多到了。
靠在椅背上, 林真琢磨着这个难题。
想要延长花露的保质期,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往花露里添加防腐剂,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 材料的匮乏让他找不到安全的防腐剂替代品, 花露是直接擦到脸上的东西, 一丁点意外都有可能引起其他更严重的后果。
那就只能从包装上下功夫了。
瓷盒瓷瓶这门生意林真那天最终还是交到了马掌柜妻子的弟弟手里,他亲自看了一圈, 手艺虽然比不上京都自己定的那家, 但在州府已经是最好的了, 老板也很谦虚, 看了林真给的图纸说先烧一些出来,送给他看看,没问题了再下单子。
虽然东西还没送来,但是冲着他这个态度,以及在他店里看过的东西,林真已经打算把这门生意交给他。
瓷盒和瓷瓶都是旋开的设计,方便运输,但是没有多少密封性可言。
林真拿着炭笔在纸上边画瓷瓶边思索,突然,他手里的笔顿住,有了眉目,炭笔在瓶盖那块儿画了一笔。
没有防腐剂,那就只能从细菌的消杀和瓶盖上下功夫。
花露装瓶前将瓷瓶放进蒸笼里高温蒸过,装进花露后再融腊封住瓶盖,最大限度地将保质期延长。
不过这样一来需要的人手更多了,还要来一次招工。
林真没有顾凛忙,起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几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儿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梳着毛,小小的影子透过窗纸印进来。
鹿鹿开窗的瞬间,这些鸟儿拍着翅膀飞走了。
林真穿好衣衫洗漱,吃完早饭就到广顺巷去。
给他做工的女娘哥儿还有汉子们忙活了一会儿了,看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林老板。”
“林老板。”
“林老板。”
“……”
林真点点头,走到正在把昨天过滤出来的,最细致的米浆沉淀物搬到外边晾晒的小组,捻起一小块用指尖碾碎。
这是最贵的黄鹂米做的,不注意看跟普通的白米米粉差不多,但是放在一起又不同,有些微很嫩很嫩的黄。
林真没把自己碾过的一丁点米粉放回去,拍了拍手对鹿鹿道:“第一批粉再晾两天就差不多了,对了鹿鹿,你待会儿再写份招工的启示,这回招十个女娘哥儿,另外招两个会读书写字的。”
“十个女娘哥儿的工钱跟他们一样,会读书写字的那两人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一年有四身衣裳。”
十个女娘哥儿专门做包装,蒸瓷盒瓷瓶,以及装好之后浇腊密封。
两个会读书写字的林真打算带在身边一段时间,让他们了解生意的基本流程,记账办事。
旁边干活的人听到林真又要招人,心里都很激动,他们进来这里做事的事儿晚一步知道的亲戚朋友都羡慕坏了,一天往家里跑好几趟,就想从他们这里知道招工的信息。
他们也想让亲戚朋友们吃上这碗饭,现在终于有机会了,等回去他们就赶紧把这个事儿告诉亲戚朋友,至于进不进得来,就不是他们能够知道的。
等鹿鹿弄好招工启示,林真带着她又往人牙子那里去。
人牙子一看到林真就像看到了财神爷,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林老板,在下昨天给您挑的人不错吧,个个都是手脚齐全身体壮实的好苗子,只要给吃两顿饱饭,什么活儿都干得。”
林真昨天刚在他这里买了八个据说是犯事儿的大官宅院里出来的护卫,由于是手脚齐全的青壮年,还懂些武,比一般的奴隶要贵些,单个四两三钱,一共花了三十多两。
事关自己的生意,林真情愿用奴仆,在这个时代,奴仆是主人的私产,卖身契在主人手里,只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都不会动叛主的念头。
他们与主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叛逃还会面临官府严厉的惩处。
林真虽然自问道德感比一些人高,对工人们不会太差,但是世上的事谁说得准,还是上了一层保险的奴仆更能安他的心。
林真止住肢体语言过于夸张的人牙子,道:“我今天买人的要求也和昨天一样,要青壮年,会点防身的武艺更好。”
人牙子一听犯了难,离州不比京都、洛州、平州等地繁华,处处都要差不少,就连卖奴隶的人牙子也不喜欢往这里来。
要不是得了一些吩咐,这个人牙子也不会带着在其他地方更好卖的货往这里跑,他哽了一下道:“林老板,实不相瞒,在下手里确实有和昨天差不多的奴隶,但是吧……”
林真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卖,我买,难道里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牙子连忙摇摇手:“倒不是,只是符合您要求的奴隶在发卖之前曾经有人叮嘱过,叫我把人卖得更远一些。”
“离州还不够远?”
人牙子笑了笑,当时上面的人跟自己说的,最好卖到离州与车罗国的边境呢,最好全死在那儿。
但是人牙子实在是不想再往离州更深处去了,他一点儿也不适应离州的鬼天气,自从来这里后嘴巴里的火泡就没有消过,鼻子干得天天起床一枕头的血。
反正天高路远,自己在这里把人脱了手,回去就说卖到离州边境去了,上面的人又不可能亲自跑一趟确认。
打定了主意,人牙子道:“林老板,在下带您去瞧瞧,您要是点头,立马就把他们领回去。”
林真点头,被人牙子带着往院子的厢房里走。
才一进去,就有一股人多了聚在一起,洗漱不及时的味儿,昨天来过的林真已经有所准备了,他望着这间厢房里挤着的衣衫褴褛的奴隶,发现这些奴隶……不太一样……
两天才得一顿饭,奴隶的脸色都不好看,也没什么力气,被人牙子拿鞭子抽着也不怎么动弹。
但这伙人骨头架子大,眉目间隐隐有股林真曾经在张铁聂勇等人身上看过的东西,是经过训练的士兵身上特有的那股气息。
这些奴隶曾经在军中待过。
厢房里的奴隶差不多有二十人,青壮年有七个,剩下的应该都是随着青壮年一起发卖的家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小的林真看了一下,还在一个女奴隶怀里吃奶。
人牙子怕是也知道他们武力不俗,几个青壮年的脚上还有手上都有条铁链锁着,下了本了。
人牙子指着青壮年对林真道:“林老板您瞧,这七个奴隶符合您的要求吧,身子骨壮实,身上也没病,买回去划算着呢。”
被人牙子带到这里的这几家人一听林真是来买他们的,纷纷变了脸色,七个青壮年或愤怒或深沉地望着林真,隐隐把不会武的男女老少往身后藏。
那个在妇人怀里吃奶,有些瘦弱的奶娃娃似乎有所感应,哇哇地大哭起来。
人牙子拿着鞭子呵斥道:“还不快把他嘴巴捂上,一个小崽子拿来有什么用,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还不值半两银子!”
显然他经常骂这些奴隶,奶娃娃一听到他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要闭过气去。
喂奶的妇人满脸着急地想哄好孩子,但孩子又不是大人,没什么控制力,受了惊哪里是那么容易平静下来的,不管妇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几个被拴着手脚的青壮年紧紧抿着嘴唇,拳头握紧。
人牙子往后退了两步,指使身后的手下:“都是没喂熟的,一人抽十鞭子!把他们七个抓出来,剩下的人今天不用给饭了!”
本来就是两天一顿饭,今天不给饭吃,那就要等到两天以后,整整四天才能吃饭了。
林真皱着眉头:“行了,我是来买人做事的,不是来看你们上演全武行的。”
林真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他望着那七个青壮年以及他们身后的男女老少:“这些人我全要了,除了他们七个,其他的你说个价。”
人牙子脸上一喜,把这些烫手山芋全卖了好啊,全卖了自己就能早点回去。
他心头估算了一下道:“剩下的这些林老板给三十两银子,合下来二两银子一个,您瞧着怎么样?”
大人孩子算在一起十五个人,三十两银子全部包圆了。
林真让鹿鹿把银子给人牙子,从他手里拿过这些人的卖身契,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这些人是被官府抄家没入奴籍的,和一般的自愿卖身为奴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