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看了一眼家里人,道:“顾大说那些当地的人常年都用这个法子,用粪拌过的细土能够散发出很高的温度,不仅能把里头的小虫子杀死,还能烧坏那些草种,减少虫害。”
“咱们家要是想用肥料,现在就可以做起来了,不然肥料堆的时间不足两个月会烧苗。”
桌子上的都是庄稼人,听明白林真在和林父说种地的事儿,但里头的粪啊什么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林父皱了下眉:“会烧苗”
林真:“堆放的时间不够才会烧苗,两个月以上就没事了,栽种的时候一个坑放一捧,等苗长出来有指头那么高的时候追一次加水的粪,有膝盖那么高的时候再追一次。”
“而且放肥料不会影响来年的收成,反倒可以改善土地的肥力,要不了几年,咱们家那些田地差不多就可以变成上等的肥田了。”
上等肥田!
别说林父了,其他人都一副这是在做什么梦的模样。
林父吞了吞口水,咬咬牙狠下心:“明天先不去地里,都在家筛土做肥料。”
“当家的……”林阿爹全明白了,真哥儿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肥田的法子,竟然让他阿父动了真格的。
林阿爹心里是又高兴又没有底,那可是一家人仰仗的田地,要是因为真哥儿的法子没了收成,这十几口人的口粮怎么办到时候家里人肯定会怨真哥儿的。
一向只做活儿,很少说话的林二嫂闷声道:“三弟说的这个肥料已经有人用过吗?”
其他人也看向他。
林真连忙道:“是顾大在外头见人用过,我也是听他说的。”
“再不然今年只做两三亩地的,看看收成,要是能成明年多弄一些。”
他不怪家里人三番五次的询问质疑,因为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样种地的,一下子来了个没保障的新事物肯定会害怕。
最后林父拍了下桌子:“要做就做大的,家里田地都要用上这个肥料,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筛土!”
家里的顶梁柱发了话,这事儿彻底定下来。
林真松了口气,他心里明白肥料是一定有用的,不由得为林家有奔头的一年开心。
第二天,林家人没有出去翻地,而是按照林真的说法,把一张有孔的竹编席子放到斜斜架起来长条凳子上,林大哥和林二哥在上边倒泥土,林二嫂和林大嫂在下面摇晃凳子,沙沙沙沙,细细的泥土漏到下边。
然后林父和林真把土铲到墙角那里,按照一定的比例把茅坑里的粪和水兑好,淋到泥巴上。
穿越前已经是个小富翁的林真差点儿被这味道送走,但是望着院子里汗如雨下的林阿爹林父和林大哥林二哥他们,只能闷着头干。
张婶家就在隔壁,闻到这霸道的味道从栅栏那边凑过来:“哎呦喂我的个天爷,林家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拿那污糟的玩意儿干啥”
提水的林阿爹道:“真哥儿从其他地方得了一个法子,叫什么堆肥,说是能肥地,家里想试试。”
张婶跟林阿爹玩得好,说话也没藏着,“你们都是庄稼把子,别被真哥儿那三言两语给蒙了头,这十里八村的还从来没听过那玩意儿能种地的。”
她又对林真道:“你爹娘疼你,跟着你胡闹,你可不能把一家人带沟里去!”
林阿爹赶紧维护林真:“不管成不成都是试一试,废点力气罢了。”
林父也是,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都是些土和水,要是没用也没事。”
十一亩田地的堆肥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林家大人小孩忙活了七八天才彻底做完,堆在院里像两座小山包。
他们做的时候没避着众人,没几天村子里就都知道了,有看热闹的,有劝说的,还有来问这肥料有什么用的。
不过大家都觉得林家人这是被林真糊弄了,没把这肥料当回事儿。
那些好事的在路上遇到林阿爹和林父还会故意提起打趣,说他们白忙活。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说,院子里的两个小山包还是堆起来了,慢慢的像林真说的那样散发出热气。
而随着林家肥堆好,年关也到了。
鹅毛似地雪花下得劈天盖地,除了院子里两座小山包,其他地方都堆起了一层白皑皑的雪。
林真裹着棉袍往窗子外头看了一眼,头上脸上瞬间扑了许多雪花。
林阿爹把他拉到火坑边坐下,拍他肩膀上的细雪:“明明瞧着那么大的雪还出去看,得了风寒你才晓得厉害!”
旁边的几个小的捂着嘴偷笑,林真转着身体让林阿爹拍,懒懒地道:“我就是看看阿父和哥哥他们回来没有?要不要去路上接他们。”
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家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所以今天一大早林父和林大哥林二哥顶着大雪去镇上置办年货。
临走的时候林真悄悄给林父塞了半钱银子,让他买个猪头回来。
林父开始死活不要,还是被林真缠得脑门疼才勉强答应,也不问他为什么要买当地人都不吃的猪头。
林阿爹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装针线的竹篮子,边将线在黄腊上拉了几遍,再穿针做鞋帮子:“还早呢,平日里就要走两个时辰左右,现在下了雪更要慢些。”
“不过村子里的人约着一起,出不了什么事儿。”
拉过黄腊的线顺滑又不糙,穿过浆过的鞋帮子的时候刷刷响。
林大嫂和林二嫂也拿了鞋子鞋垫来做,一块半个拳头大的黄腊在三人手里传来传去。
而得了新衣服的春香杏香槐香以及林小幺和林二嫂家的大儿子坐在旁边,扒拉着火坑里烤着的野芋头,烤熟了第一个递给林真。
林真剥了皮咬一口,只觉得这野芋头麻嘴得很,口感粉粉的,也没什么味道。
林大嫂笑着道:“哄孩子的东西,屋里头还有块高粱粑粑,拿来给你烧吃。”
林真赶紧摆手:“我不饿。”
家里有什么东西他不知道,那块高粱粑粑前几天林小幺还念叨过林阿爹说过要等过年的时候炒来做盘菜,他吃了这道菜就没有了。
他赶紧叉开话题:“大嫂,我看院子里的肥发酵得很顺利,昨天我拿锄头刨了一下,里面的都开始松软了。”
家里的堆肥绝对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儿,他一说林阿爹和林大嫂林二嫂都道:“那土一看就攥得出油来,你们看没看见挨着菜园子那堆,大冬天地居然生了一颗白菜,长得枝肥叶厚的,栽高粱荞麦肯定也错不了。”
“我也看见了,长得可真好,而且这么冷的天也没被冻死。”林二嫂娘家就在鲤鱼村,一开始他心头还有些打鼓,觉得家里人有点瞎折腾,但现在好像有那么点眉目了。
他望着林真道:“三弟,我想问问你,这个堆肥的法子能不能叫我阿爹家那边也用用。”
本来就没想藏着的林真道:“怎么不能用,现在大家都没看到收成,不相信我们家的这个法子。”
“等明年的粮食收进来,来讨法子的人肯定多,到时间还要让咱父亲当回师傅呢。”
林阿爹在旁边乐不可支:“就你阿父那样还师傅呢,大字不识几个。”
林真仰了仰下巴:“到时候阿爹你就瞧好吧。”
而得了他话的林二嫂心里高兴,抿着嘴唇跟他说谢谢。
林二嫂原名赵秀,家里比林家还苦,阿父早逝,靠赵阿爹一个人把他们四兄弟带大,可是家里田地少,到现在也只有赵大哥一个人娶了哥儿,其他两个哥哥的亲事困难得很,说了无数个都因为没银子没房子搁置了。
眼看着两个哥哥都快三十了,赵秀急得整天整夜的睡不着。
他是自家哥哥轮流带大的,知道哥哥们都是好的庄稼汉子,能吃苦会疼人,长得也是身高腿长,要是一年多收点粮食,还能趁着年纪不算大娶个不算太好的嫂子,总好过下半辈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几个人在屋里说话做活,到傍晚的时候栅栏突然发出响声,呼吸之间背着背篓的林父和林大哥林二哥走进来,头上脸上身上全是厚厚的雪花,连睫毛都被冻在了一起。
他们连忙起身接几人的背篓,拍了身上的雪按到火坑边。
林真接的那个背篓是装了一条猪肉和二两白面和高粱面荞面的,他问搓着手的林父:“阿父,买的猪头呢?”
“在我背的那个背篓。”林二哥指着被林二嫂接到墙边的那个,他到了镇上才知道林真托林父买猪头的事,一边不理解,一边把东西被回来。
林真走过去,果真见到背篓里面朝上的大猪头,因为当地不吃猪头肉,所以猪脖子上的肉很少,看起来也不大,毛也没有刮,看起来有些糟眼睛。
他伸手提了一下,约莫有□□斤的样子,去了骨头能有五斤的肉。
不过很快他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一个,转头问林二哥:“买了两个”
“不是买的,肉铺老板原本打算丢了的,见我们要就十文钱给了两个,还有下面的两副肠子肚子也没要钱。”
“!”
林真望着两个猪头和下面的猪下水,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这买一送三简直没谁了。
他先把猪头拎出来,对屋子里的人道:“有两个猪头,咱们今天先做一个,剩下一个留着过年那天吃。”
当地没有谁家吃猪头肉的,林真干脆也不多说,先往锅里舀了几瓢水烧上,然后把猪头架到火坑上烧。
毛乎乎的猪毛被烧得散发出焦糊味儿,然后越烧越黑,在最表面形成一层糊壳儿。
林真把猪头拎起来,放到平日里洗菜的盆里,往里面加热水泡五六分钟,然后拿着一块竹片刮上面的糊壳儿,焦黄的猪头就露了出来。
吃了他一顿猫耳朵,对他有种迷之自信的几个小的围在他身边,林柱子吞了吞口水:“小姑,这些都是肉。”
“对,都是肉,咱们做一个最简单的凉拌猪头肉,又不腻还好吃。”
林柱子他们不知道猪头有什么不好,一听到是肉两只眼睛就移不开了。
洗干净猪肉,林真拿来家里的贵重物品,菜刀和缺了一个口的斧子,利索地把猪头肉和""猪骨头分开,然后洗干净血水,重新在锅里加水,把猪头肉放进去煮几分钟,把里面的杂质煮出来后换水再煮,这次加了盐,野葱头,茱萸果。
猪头肉的油水再少,那也是肉,随着水沸腾起来,与盐发生神奇的化学反应,散发出肉类特有的香味。
“咕嘟——”
林柱子发出明显的口水声,他贪婪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往灶塘里又塞了几根柴,恨不得现在就熟。
其实不止是他,火坑前的其他人也差不多,一开始对猪头肉没什么感觉的大人们目光都不自觉地往锅里溜。
肉啊,这是肉!
而且是这么多的肉!
今天去置办年货,林父都只敢割一条细长的只有一斤的肥肉。
林真脸上带着笑,等猪头肉煮得差不多了,捞出来放到一边。
他正打算把锅里的汤舀了,林阿爹道:“这汤就不要了!”
“……嗯,吃这个肉用不着汤。”
林阿爹着急忙慌地道:“多好的汤啊,里面这么多油怎么能扔,”他招呼林大嫂,“去洗点菜和萝卜,拿这个汤煮菜再好不过了!”
林大嫂林二嫂也深以为然,两个一起洗菜,往里面加了满满一大锅菜叶和萝卜。
林真瞧了瞧自己手里的猪头肉,又剥了七八颗野葱头,跟茱萸果切成碎末,然后把猪头肉切成不算太薄的片,拌成满满两大碗。
在林真眼里,这个猪头肉没有辣椒油没有香菜没有很多调料,但是在林家人眼里却恰恰相反,当林父动了第一块,其他人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夹到嘴边。
略微带点肥肉的口感,辣辣的茱萸和香味奇特的野葱头,简直不要太好吃。
两大碗猪头肉吃得干干净净,碗还被林柱子林大力拿来拌饭了。
今年第一次吃肉的林父瘫在椅子上,难得一副悠闲姿态,轻轻抚摸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