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离明明看过一次他的纹身,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好看。
正当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燕尾蝶纹身,纷纷研究起来并感叹漂亮时,班盛毫不留情地直接把拉链拽到喉骨那里。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爷是你们的猴?”班盛抬了抬眉骨,问道。
一群人被逗得嘿嘿直笑,只有施离一个人在笑声中开了口,她看着班盛,眼睛里透着直白和爱慕,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哇,这蝴蝶纹身好漂亮,我也能纹一个吗?”
潜台词是——我能不能跟你纹一样的,情侣的。
班盛喝了一口酒,突出来的喉结上下缓缓滑动,打在他身上的光转走,一张脸陷入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不合适。”班盛说。
施离有些泄气,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包厢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紧身黑色毛衣,下身穿一件伞形马海毛裙子的女生。
这穿搭有些怪异,可穿在女生身上十分合适,妥妥的白富美气质。
对方一回头,林微夏这才看清她的脸,竟然是李笙然。
显然,李笙然也看见了她。
比起高中时期动不动就气急败坏的大小姐模样,她现在倒长进了不少,看见林微夏没有生气也没有白眼,而是选择了无视。
李笙然一进来,可谓场面热烈,搅活了气氛。班盛这些场子上的朋友似乎都认识她,纷纷说道:
“大小姐,你怎么才来。”
“vany,你来啦!”
“你哥今天可被灌了不少酒啊,你今天是过来帮他的吧。”
有人往沙发的旁边挤了一下给李笙然腾出个位置,她摊了一下手,耸肩:
“你们随意啊,虽然他是我哥,但我帮理不帮亲的。”
这句话逗笑了在场的人,因为李笙然的加入,添了一个杯子,游戏继续。
整个游戏的过程中,林微夏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班盛那个蝴蝶纹身是什么含义,还是说单纯地觉得它漂亮了就纹了。
林微夏没有立场去问。
她正发着呆,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哄笑声,有人笑得直往后仰,邱明华都有些无语了:
“班爷,我觉得你那个位置风水问题,也太背了吧,要不要换过来。”
林微夏看过去,才发现班盛玩789的游戏又输了。
“问问题吧。”班盛开口。
“咳咳,问题来了啊,你那个燕尾蝶纹身,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人纹的吗?”
问题一出,除了李笙然,在场的人都好奇班盛会怎么答,施离一颗心忐忑不已,她也在等。
她不会还没追上班盛,就输了吧。施离想。
林微夏拿起桌上的一杯冰水,她喝了一口水,冰块不小心溜进嘴里,她慢吞吞地嚼着,但明显不在状态,随便嚼了一下就想囫囵咽下去。
棱形的冰块卡在喉咙里,冰又冷,有点不舒服,像被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班盛今晚喝得有点多,整个人背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着,眼角发红,整个人呈现一种折堕又漫不经心的状态。
他身上的气息阴沉沉的。
林微夏看着他,班盛扯了一下唇角,抬手捞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选择了喝酒。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一行人就此放过班盛,他似乎喝多了,状态不太好,撤出了游戏,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玩游戏。
林微夏还在游戏局中,发呆的人往往很容易受到惩罚,没一会儿她就摇到了9,众人看着她,邱明华嘿嘿直笑:“喝酒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林微夏。
不等其他人问问题,林微夏直接动作迅速地抽了邱明华手里的真心话卡片,比起被别人问问题这样更保险一点。
林微夏拿着卡片摊开,一群人看过去,上面写道——你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是什么?
李笙然斜了一下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拿掉在毛衣裙子上的头发,嘴角泛出一丝冷笑。
“高考后,一个人去打了骨钉算吗?”
林微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下来。
班盛整个人埋在在沙发里,他正玩着游戏,指尖快速地在屏幕划着,动作顿了顿,一抹阴森和怒气歇落在眉眼之间。
他没有说话,握着的手机不断传来gaover的声音。
“算啊,可太算了!”有位男生猛地一拍大腿。
“好酷啊,我也想过,但还是被劝退了,想想就疼。”有女生说道。
“高考后,那不是刚成年,真的很有勇气了。”
还有人问道:“疼不疼呀。”
他们讨论的期间,林微夏感觉一直有一道晦暗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将她钉在座位上无法动弹,又处处遁形。
对面坐着的那人似乎一直在审视她,审视她的话是真是假。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扬成灰烬。
邱明华这会儿不知道是读懂了他哥的眼神,还是自己揣测出来,刚想说话。
施离狐疑地插了一句话:
“你这个骨钉不是情侣的吧?”
一行人眼神立刻暧昧起来,看向林微夏,一副立刻要听故事的感觉,只有李笙然,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痛快。
林微夏扯了一下唇角,是情侣的吗?
不是,刚才班盛扯拉链,露出纹身的时候,锁骨旁边并没有骨钉。
“那就是下一轮游戏啦。”林微夏讨巧地说。
后面再玩游戏,林微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防死守,他们自然也找不着机会了。
只是休息的间隙,刚才那个夸她很酷的女生凑过来,小声问道:
“我可以看看你的骨钉吗?因为我也很想打,但是太害怕了。”
林微夏看向女生,对方的眼睛里透着祈求,犹豫了一下:
“可以。”
林微夏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低领毛衣,配的是一件枫叶格的长裙。
她费力地揪着自己的衣领往下扯,女生也凑过来看。
红光将整个包厢的氛围弄得迷离又暧昧,两个女生靠得近,又在扒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女生很快发现,挡在林微夏面前,说道:
“滚啊,玩你们的游戏去,美女的锁骨不让看啊。”
“行行行,不看。”几个男生又把脖子抻了回去。
白色的毛衣往下一折,露出两道音节符似的锁骨嵌在白腻如冻玉的胸前。
左边的锁骨下侧,依次钉了三颗银色的骨钉,很漂亮,连起来像月牙。
“哇,好看的,痛不痛啊?”女生盯着她的骨钉问道。
林微夏摇头,语气平淡:“还好。”
“真的呢?你不要骗人哦。”
林微夏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瞥见对面那道修长的身影倏然起身,他捞起桌上的万宝路和打火机径直走了出去。
裤腿的衣料不小心摩挲到她的膝盖,班盛看也没看她一眼,浑身带着不可接近的冷意,走了出去。
人走后,林微夏收回视线,旁边的女生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轻声开口:“其实很疼。”
五分钟后,林微夏口袋里的手机接连发出震动声,她摸出来一看,是班盛发来的短信,他的话语相当简短,语气也冷淡:
【出来一下。】
林微夏熄灭手机屏幕,跟着走了出去。脱离酒吧的喧闹和闷热,整个人头脑都轻松许多。
推开酒吧的门,一阵湿冷的风吹来,冬天里下起了阴雨。
不断有陌生人进去,林微夏侧着身子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睛习惯性地往右侧扫了一下,发现不远处走廊的尽头有一道黑色的身影。
她走了过去,班盛站在最边上,他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略微弓着腰,一条长腿低在墙壁上,正低头抽着烟。
夹烟的手被冻得发红,雨在不停下着,不断有雨珠打在他手臂上,黑色的冲锋衣爬满了细碎的雨珠。
像蜘蛛结的网。
他整个人透着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
林微夏看他抽烟抽得这样凶,想开口想劝他少抽点,但肯定会引来他的嘲弄。
话到嘴边,嘴唇动了动,变成:“你找我什么事?”
班盛停止了抽烟的动作,将猩红的烟头扬手一扔,那半截烟头呈一个抛物线的弧度被丢入雨中垃圾桶。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冰凉的手掌搭着她的脖颈处,整个人被猛地一带,人再次被抵到了墙上。
班盛宽大的手掌从脖颈处移过来,虎口用力地卡在她的下巴处,力道渐渐收紧。
从侧面的角度看,像他在掐着她的脖子。
但其实没有。
林微夏被他压着,下巴也被钳制住,头被迫往后仰,人动弹不了,一双剔亮安静的眼睛与他对视。
班盛的眉眼透着戾气,他愤恨地盯眼前的女生,眼角发红,似在压抑着什么。
林微夏有一瞬间怀疑,班盛很想掐死她。
班盛看着她冷笑一声:
“你又来了。”
“来试探你在我这里还有几分真心?”班盛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班盛看着她缓缓出声,语调带着嘲弄:“林微夏你知道你擅长什么吗?演戏。”
什么样的林微夏他没见识过,面不改色地撒谎,扮可怜惹他心疼,保留三分之二的真心,感动了扔一点给他,仗着他无条件宠她,轻而易举地许下诺言,然后再亲手毁掉。
林微夏的眼睛一下子变湿,不停着转动眼珠把眼眶的涩意逼了回去,她看着不远处下得绵密的雨帘出神。
高考结束后,林微夏顶着暴烈的太阳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间,独自一人来到穿孔工作室。
她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老板娘刚接待完一个客户,隔着一扇虚掩着的门,林微夏看见一个刚打完骨钉的人躺在床上,脸色煞白。
林微夏是有一瞬间退缩的。
老板娘看出了她眼底的犹豫,问道:“小姑娘多大了,这么小就来打骨钉啊。”
“满了十八。”林微夏怕老板不肯给她打,特地拿出身份证来。
老板娘接过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才刚满不久啊,还是好小啊。”
林微夏没有接话,就站在那里,眼睛里透出沉静。老板娘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性格挺倔,耸了耸肩,应道:
“你跟我进来。”
老板娘领着林微夏进了一间工作隔间,林微夏依声躺了上去,老板娘准备一排的穿孔工具,当镊子夹着棉球在锁骨处消毒时,一阵清凉感传来。
“放轻松啊,啧,别紧张……哎——”老板娘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的反应,一看林微夏就是敏感型体质,就连平常打针体验到的痛感比常人强,这种体质来打骨钉是相当吃亏的。
老板娘睨了一眼这位客户,她锁骨处的皮肤白腻,又没有一丝瑕疵,她让林微夏起来。
林微夏没懂老板的意思,坐起来背靠墙壁静静地看着她。
老板娘说话:“妹妹,你真的跟我家里那个妹妹一样大,我才多嘴一句的,这个骨钉是不敷麻药的,穿孔机打孔,骨钉埋进去皮肉里,恢复期要三个月。你实在没准备好的话要不改天再来,找个人陪你过来,或者重新考虑。”
老板娘的声音很温柔,是真的在担心她,原本还脸色平静的林微夏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绷不住,双手抱紧膝盖开始不停地掉眼泪,她哭得眼睛发红,整个人哭得喘不上来气,说话一抽一抽的:
“没有……没有人陪我来。”
“我总不能……总不能一个承诺都不实现吧。”
她已经够对不起他了。
最后老板娘还是给她打了,从刺孔针扎进去,到骨钉埋入皮肤深处,林微夏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一声都没有吭,强忍着挨过去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将林微夏的思绪拉回,她看着眼前的男生。
“如果你想关心我改专业的事,我爸让改的,他已经在向医疗器械方面进军了。”班盛松开攥着她下巴的手,缓缓开口。
班盛的态度很明显,她要的答案他给了,可以停止了。
林微夏知道自己说什么听起来都像辩解,把这段说出来也很苍白无力,轻声说:
“我就是不想再撒谎了。”
班盛神色愣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睫像风雨,情绪很密又教人识不清。这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哥,你好了没啊?”
林微夏看过去,李笙然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伞,裙摆将她的身材衬托得高挑,她的表情淡定,似乎笃定班盛会走过来。
班盛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走了过去,他接过李笙然手里的伞,略微弯腰撑开,他的肩膀宽阔,肩上被斜打进来的雨染成深色,然后两人并肩走向雨里。
然后消失在林微夏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