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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怜香惜玉

    曾经寒山有鹤,不老「山上不老」泉。

    后来妖族大溃败,寒山鹤家天妖鹤庆嵩,以无上神通搬走不老泉。

    吉山老士,故为老山。

    名云寒山无鹤空自鸣,是为鸣空寒山。

    为大齐武安侯姜望之封地,大齐博望侯重玄胜之封地。

    不老泉是现世至宝,不知多少岁月,多少机缘巧合,才天生于彼。

    白来流淌在不老山,生在其中,活在其中…

    强如重建寒山鹤家之基业的天妖鹤庆嵩,只能眼睁睁着若不老泉枯竭。

    强如独自中兴鹤家的天妖鶴华亭,也没能将其复苏。

    在妖界的无数年月已经证明,高开了不老山的不老泉,最后只有枯竭的命运。

    若要自救,唯一的可能,就「回家」!

    它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人族,它属于现世。

    而现世现在人族当家做主,人意即天意。

    与其说是关望在与蛛兰若的竞争中赢得了不老泉,倒不如说是人族镇锁妖族无数年月所养成的煌煌大势,早已定下了「名」与「分」。

    不老泉之争,无非是人族妖族之争的缩影。

    大势滚滚,究竟谁为螳臂?

    在神雪世界里苦苦挣扎的姜青羊,还是被锁在天狱世界里、现在连文明盆地都拔不掉的妖族?

    姜望本来已是山穷水尽,被一剑沉底,被引爆灵识。

    但此刻…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倒在不老泉底。

    整座不老泉,仿佛成为巨大的涌斗,而他躺在斗颈的尽头。

    他盛酒的装米的瓮堂不老山之山权,是这座不老泉真正的主人。

    经无数次生死奋战,受现世之荣封,来召这现世之宝。

    死气沉沉的不老「泉水」,这刻澎湃奔涌,如游子归家,疯狂倒灌进他的身体!

    独属于不老泉的生之力,迅速修补着这已经被压榨到极限的躯壳家永世不端,滴滴方可合一口,饮之能长生。

    胸膛的拳印瞬间填满于的指顷刻长出,发迅速爬满光秃秃的脑袋,心口处被掌刀贯穿的伤,就那么自然地弥合了。

    自逃离霜风谷以来,就未有康健的身体,此时沉疴尽去,忧若新生!

    悬于高穹的鹿七郎,明明是眼睁睁右着那个人族天骄败亡,甚至生命气息都已经凋落。

    他明明亲手点燃了此人的「烟花」,可灵域的退炸之后,在不老泉底睁开赤眸的,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对手。

    他当然注意得到姜望的手,即使在生命流逝、神意涣散的时刻,依然紧握长剑的手。

    此时五指渐次松开,又渐次握拢。仿佛在重新熟悉这具身体。

    就在下一刻。

    那几乎无尽的不老,泉水,彻底消失了。

    凝成块青色的玉珠,紧贴着姜望的心口。

    恰在重新点亮的五府正中,被天府之光所照耀。

    而其人站在已经干涸的泉底,周身隐隐弥散的血气。

    在绕飞的赤焰和霜风之下,那诠释着力与美的赤裸肉身外…

    青衫骤然披就,翩翩似仙!

    来自于不老泉的生机是」如此充沛,澎湃的气血甚至都将如意仙衣瞬间填满,使之即刻复原,焕然如新!

    并没有留给鹿七郎太多震惊的时  当他重新对上姜望的视线,青衫已然作青虹!

    几乎无限铺张的气血将姜望的速度拉到了极限。

    鹿七郎只来得及出剑横格,就被连身带剑,斩上更高处,斩入了云海中。

    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的惊色,全部被万神海的金辉掩盖了。

    太快,太重,太强悍!

    姜望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飘舞,于澎湃的血气泅出来,使得他身周血雾隐约。

    更有赤焰朵朵,如照神祇,流风缕缕,似拥谪仙。连串青云碎影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万神海,仿佛传说中登天的青云梯。

    我来登天斩神,我来拔剑问妖!

    他便漫步在这「青云梯」,霜披飘飘,剑光照眸。

    遥作剑指,以不周风为主导的八风,瞬间锁住灵熙华周身,而又有一座华丽璀璨的赤焰雄城,当头将其罩落。

    此时剑演万法,八风龙虎接上了焰花焚城!

    他斩飞了鹿七郎,却并不去  看鹿七郎,赤眸微转,便已捉住了蛛兰若的目光。

    神魂之战,再次拉开序幕。

    自然是朝天阙当空镇压,佛学探出门来,五指转动六欲。

    而在「青云梯」靠近自云海回身的鹿七郎之前,姜望的剑已经先一步斩到了!

    仍然是一字剑。

    但这样炙烈、这样澎湃,仿佛历史的洪流,有无数英勇的身影。

    此来妖界,了解了一些此前不曾了解的历史,也重新认识人族。

    更对妖界、对现世,都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但直到此刻,才有足够的力量和体魄,去诠释。

    术对灵熙华,神镇蛛兰若,剑指鹿七郎。

    人族天骄姜望,一个人同时对三位妖王进攻!

    不是且战且退,不触即走,不先此后彼…

    同时!

    正面相对!

    不断进逼!

    太狂妄了!

    虽则蛛兰若的神通之力耗尽,灵熙华断臂,可毕竟货真价实的天榜新王战力。

    纵览整个天榜新王名单,谁敢说以敌三?

    可放在此时的姜望身上,却又并不荒谬,反合该如此!

    他的行为的确狂妄,可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格。

    蛛兰若自然不止有兰因絮果,也不只是有足够与姜望相争的音杀之术,在瞬间失了对不老泉的掌控后,她虽惊不乱。

    玉指轻抬,断弦便脱手飞出,在她身前横,便此横好似割出了天堑。

    而她的指尖再一绕,双手指相对拉开,拉出了五道灵识之线。

    若隐若现的弦光,覆盖了身周八百丈。

    它们纵横交错,彼此连接,也随风而动,奏响不同的乐曲。

    说不清是蛛丝,还是琴弦。

    但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她的弦域在此问!

    在身外的世界里,灿耀的火光,陷进了层层叠叠的网,无限地向她铺来,却与她隔着无限的距离。

    在神魂的世界里,五光六欲的佛掌落下来,却被一弦又一弦的割开手掌控兰因絮果的蛛兰若而言,六欲确实不易挑动。

    而她怎甘心不老泉被带走?怎甘于只足防御?

    视线被姜望抓住,她也绝不逃  避,就那么坚定地与姜望对视,目光绞杀若目光,而那断弦再动,横变成了一竖弦尾压在层层叠补的弦光上,往后拉型极限,似弓满弦而后这一竖断弦如飞箭,借她的弦域之力一念即发,箭指姜望心口,正对那枚青色的玉珠!

    是念即发,念动即至,不可回避,真有几分因果注定。

    也非独是她蛛兰若在拼命。

    被重创又断一臂的灵熙华,尚在飞逃的过程中就被定住,以灵焱烧断八风,焰花焚城就覆落。

    他在那火焰结成的车水马龙中,生出无边的恐惧来,姜望的三昧真火,已经灼穿他的灵焱许多次。

    若他真走到熊三思那一步,真成为灵族,这灵焱断不至如此。

    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这座焰城当然不可能是以三昧真火筑成,但三昧真火是统合此焰城的核心。

    助长火势的同时,又似利刀悬颈。

    灵熙华当机立断地甩,仅剩的手臂也脱体而出,顷刻焚于灵焱,化成一支骨色血纹的投枪,穿出焰城,杀奔姜望来。 这一记投枪兼具了力量与速度,使得空间都发出绵绵叠叠的嗡响。

    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他留在焰城里的身体瞬问就被烧成飞灰。

    而那支骨色血纹的投枪,则在杀奔姜望的过程里,瞬间膨胀开来,长出四技。

    他死死地盯若姜望,眼睛几乎填满了血色,脸上却他意识到他不可能逃得掉,所以他要拼命!

    此刻的灵熙华,比任何时候都虚弱,但也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他似乎纤薄得只剩张纸,但纸张若是运动起来…也可以杀人!

    更有被一剑斩入万神海的鹿七郎,连嘴角血迹抹也不去,又自万神海中剑穿出来。 五个妖族天榜新王,围杀一个人族天骄,被接连杀死两个妖王也就罢了,若还叫对方带着不老泉全身而退,他鹿七郎还有何颜自做?真不如就受剑而死!

    直面那雄浑气血,直面那人潮汹涌历史往继的磅礴剑。

    他凭以洞世之剑光,极致之剑意,还有他此刻泵动着的、开出了一朵蔷薇的心脏。

    此刻他的生机亦然旺盛,此刻他的神意无比清醒。

    此刻他的灵识反侵姜望,在姜望的四海五府,遍开繁花。

    以剑对剑,以神伐神。

    何以谓神香!?

    三大妖王同一时间发起反击,这压力绝非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而是以倍数来塔长。

    但此刻踏青云之梯的姜望,却仍是不看鹿七郎!

    他的日光依然锁若蛛兰若的目光,那赤金色的不朽的瞳光,将其间的开光色因果纠缠,逐渐杀得干干净净。

    这一刻蛛兰若的视野已黯灭,在目光的断杀里,短暂地丢失了视觉。

    也难以再加持她的飞弦一前。

    此箭的确是快准而狠,远比鹿七郎和灵熙华的攻势都先至。

    但姜望只是在绞杀蛛兰若的目光后,探手一抓!

    笼置着祸斗印幽光的左手,抓住了这断弦之箭。

    此弦太锋利,不但在他的手掌桎梏下继续前行,还裂伤了他的手掌,与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幽光瞬间被击碎,他的手上又耀起天府之光!

    但终是抓住了弦尾。

    此弦箭顿如死蛇般垂落。

    姜望不看鹿七郎,更不予灵熙华一顾。

    只以朝天阙一座,暂且反镇四海  五府,遏制繁花蔓延。

    而自不老玉珠所传递来的磅礴生机,被他近乎无限地催发气血,灌注进剑势。

    滚滚人潮向天上去!

    鹿七郎整个被掀翻!

    带着他的洞世剑光,极致剑意,旺盛气血…

    似风筝断线已飞远。

    鹿七郎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如山的大锤正面砸中。

    一时五脏皆裂!

    姜望虽然驭使的是绝顶剑术,但根本不与他斗剑,完全是以气血强压,以山岳之力,碾方寸之巧。

    哪里还是先前那靠体力、且战且避的人族天骄?

    真是得志使猖狂!

    心口开出的蔷薇,仍然带动了身体的复苏。

    鹿七郎虽被掀在半空,也做足了防御姿态,等待接踵而来的攻击,也等待着斩出自己石破天惊的反击!

    但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对。

    为什么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为什么夔望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鲜血滚落?

    设局!

    此人不被断弦割了一步下手掌,这血液流得太夸张!

    不好!

    他张口欲呼。

    但已经晚了。

    绞目光,抓弦箭,剑挑鹿七郎,都是在同时发生、而比这些事情发生得更早差的、掩盖在弥散血雾中。

    姜望系在手腕上的小小铜钟。

    古铜色的钟身,现在根本右起来已经是血色。

    在这短暂交战的过程里,三昧真火、不周风,以及源源不断的气血,已经冲刷它不知多少次。

    他当然并不狂妄,哪怕身体重回巅峰,甚至更甚从前,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强杀三尊天榜新王。

    同时攻杀三位妖王。

    等的是血染知闻钟!

    鼠伽蓝死前镇下的黑莲纹,已经在这时候被冲刷干净了。

    所以在鹿七郎张口之前…

    知闻钟再次响彻神宫世界。

    那架青云幻影结成的青云梯,骤然转向,转向了蛛兰若。

    姜望更在此梯前,杀进了蛛兰若的弦域中。

    在这个过程中,他与疾射而来的灵熙华相遇了!

    赤金色的眼眸只是一抬,灵熙华顷刻如陨石坠落,并非是姜望在镇压鹿七郎神魂攻势、进攻蛛兰若神魂世界的同时,还能镇杀灵熙华。

    而他被这一眼吓住,放弃了搏命。

    知闻钟已响,他不让路,死的就他!

    就这样,姜望与蛛兰若之间再无阻碍。

    哦,那无数弦光若隐若现、蛛网层层叠叠的弦域,当然绝强的阻碍。

    可你蛛兰若之防御,比之羊愈如何?

    此时此刻,姜望知见已溢满。

    三昧真火杀进此间来,比回家还自然。

    流绕着火线的长相思,就那么长驱直入,贯透整座弦域,洞穿了蛛兰若的心脏!

    此时的蛛兰若,才票堪堪恢复视觉,她的神魂世界里的搏杀还在继续。

    而姜望的眼睛,几乎已经贴着她的眼睛,姜望的鼻息,几乎已经落在她的脸。

    她虽然不以容貌自恃,但也知自己国色天香,可是在这双赤眸里,她的确  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就此碎灭了。

    萍烈焰吹作灰,大穹落得血雨来绝临神通死,竟与真人同天地同悲伤此英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