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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近乡情更怯

    当初从云国到齐国,中间经过了十七个国家,三处宗门属地。

    从齐国返回云国的时候,调整路线,也只是绕过佑国,多走了一点路。比当初走过的距离更远,但时间反而缩短了不少。

    毕竟当初那个走下登云阶的白发少年,只有周天境的修为。如今的他,却已是神通内府,在哪里都能算得上一方强者了。

    当然,因为一路上经过不少势力,动辄有关防,始终不可能以最快速度赶路。

    姜望个性并不张扬,向前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也有在大部分时候自保的实力,因而这一路再无什么波折。

    道历三九一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姜望越一个小境界击败雷占乾,名扬齐境。也是在同日,单人独剑,悄然离开临淄。

    到了冬月二十一,姜望一只脚已经踏进云国境内。

    太虚幻境内,内府境排名仍未进入前百,当然这也与姜望去论剑台的次数不多有关。但同时姜望也能感觉到,到了内府境之后,论剑台完成战斗匹配的速度明显变慢。

    这应该能够说明,太虚幻境里内府境修士数量,远不如之前几个境界。

    而他的福地,也掉到了排名第三十八的逍遥山。

    第一内府向深远处探索的房间数量,如今到了第三千间——已经不能够再获得秘藏,但对自己多一些了解,总归是好事。

    所谓修行者,无非就是向外探索天地,向内探索自身。

    度过覆海劫,神魂力量再度大幅度提升后,探索内府房间的效率也大大提高。虽然越往后,已经越艰难。神魂走得太深,很容易无法回头。

    总之剑术、道术各方面都有了稳定的提升,但整体上因为并未叩开第二内府,倒是没有质的提高。

    而一路醒醒睡睡、走走停停的向前,倒是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胡子拉碴,潦倒颓废。

    准确的说,要比出发前更邋遢了,毕竟数万里仆仆风尘,难免沾了他的身。他又是个不怎么洗漱的。

    云国多山,且山势极高。

    削山为城在修行世界里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奇迹,但整个国家都建立在高山上,姜望迄今为止所见,却独此一国。

    云国境内各大山城以索道相连。最内围的都城更是直接以虹桥连接四大主城。整个云国的居民,都生活在云山雾罩中。

    姜望当初初来云国时,为此很是震撼了一番。

    但闯荡了这么久之后,再至云国,那种惊叹的感觉已不再有。毕竟见过的奇伟瑰丽太多,单就一个寺林悬空的悬空寺,就比这些山城更要壮观。

    到了云国之后,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去云城,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歇下。

    这一路来但凡是姜望定下的客栈酒楼,档次都很一般。唯独在云国选的这家客栈,应该是全城最顶级的。

    而且他要的还是两间上房,价格令人咋舌。

    云国商业繁荣,一应消遣,贵的能贵到没边。

    当然令向前疑惑的并不是这个。

    “你不是要见你妹妹,怎么在这里就停下了?”

    “我准备的惊喜还没有到,所以还得再等一天。”姜望一脸幸福的笑了:“而且就要见到安安了,我不能脏兮兮的,怎么着也得焚香沐浴,换一套整洁衣衫。”

    向前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羡是妒,撇了撇嘴:“臭讲究!”

    说罢便回了自己房间。

    但是当天晚上姜望出门布置“惊喜”的时候,正好撞见向前回房。

    却见他身穿稠衣,腰悬玉佩,头发整整齐齐地簪好。就连那唏嘘的胡茬,也精心修剪了一番,虽然手艺不是很精到…

    整个人简直脱胎换骨。

    乍一看年轻了不少。当然仔细一看,还是那张丧气沉沉的死鱼脸。

    姜望好笑地看着他:“臭讲究?”

    “呵!”向前昂首走进自己的房间,高傲地用脚后跟带上了门。

    这个世界上,“团聚”有时候是一个奢侈的词语。

    而对有的人来说,它不仅奢侈,更脆弱、冰冷、不可实现。

    有时候宁愿它是奢侈的,这样无论花费什么代价,至少总有实现的一天。不管多奢侈的价格,至少还有赎买的可能。

    但任何一个清醒的人都知道,在人世间,“宁愿”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义,一般都无法成立。

    一艘巨大的战船,在浩荡清江上行驶。

    自庄帝登临洞真之后,清江水府一日老实过一日。往日整个八百里清江,都是水族的自留地,无论商船还是庄国水师,往来都需报备。

    现在早不必如此,庄国境内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完完全全地属于庄国。所以庄国的士卒在境内任何一个地方都应该来去自如。

    当然,如果不怕死的话,或许有人可以用永沦幽冥的枫林城域来反驳这句话——庄国境内,毕竟有不属于庄国的土地。那是生生被剜下的伤口,裸露于这个国家里的丑陋疮疤。

    可惜不怕死的人终究是极少数,这话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而且如今白骨道已经销声匿迹,几乎是被彻底夷平了。枫林城域之外立着的生灵碑,似乎也足堪告慰了。

    这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这是一个飞速成长中的、皆大欢喜的国度。毕竟那些大概不会欢喜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清江水面上这艘战船所载的,是刚从庄陌边境撤下来的战士。

    自庄高羡以洞真之威亲自出手,强割陌国十城之后,庄陌边境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小范围的摩擦从未停止过。

    毕竟这十城才被割让不久,还不足以让陌国军人习惯这个事实。

    而有秦国的暗中撑腰,陌国也不担心会迎来庄国大举入侵,小规模的冲突自是不用禁止,甚至陌国朝廷根本不会禁止。陌国军民所受的耻辱,都需要一个宣泄口。

    每每边境冲突上杀死一两个庄国士卒,都够陌国百姓高兴许久。

    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发生在陌国与庄国之间的这种持续性的小规模冲突,正是秦国所乐见、甚至是暗中推动的。秦国通过对陌国的支持赚得盆满钵满,同时也要遏制庄国成长的空间。当然,这些就无法放到明面上来说。

    甲板上,一名将军盘膝独坐。

    那是一个满脸络腮大胡,看起来颇有年纪的将军。此时并不在战场,他却仍然穿着甲衣,甲衣整体呈暗红色,那是鲜血一遍又一遍的浸染所导致,早已经刷洗不掉了。

    天光水色,将军无声。

    他独自在甲板上沉默了一路,却在水道行经某个岔口的时候,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回船舱中。

    守在船舷旁的副将,在心中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家将军,见不得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