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第二天要签合同的缘故, 两个人并没有在外面逛到太晚,吃完饭后就打车回酒店了。
一顿饭进行到最后的时候气氛有些怪异,因为许行霁的那个问题,因此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虽然同坐在出租车后排, 但并没有任何交流。
车内诡异的沉默着, 只有一种名为‘暧昧’的氛围暗流涌动, 随便拦到的出租车老旧, 车厢内有一种淡淡的汽油味, 司机节省,大热天也不肯放肆的开空调。
因此, 又闷又热。
盛弋讨厌灼热和黏腻,莫名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 和前天晚上飞机落地在中海后的灼热又有些不同。
那个时候是烦躁, 现在…现在是有点坐立不安。
准确来说, 是她想离许行霁远一点。
但是现在,这个目标似乎越来越难了。
在彼此刻意冷落了三个月以后,或许是因为意外, 也或许是因为终究是没有躲的那么彻底,他们还是不由自主靠的越来越近,之前那种种的挣扎, 似乎就要白费了。
盛弋不是傻子, 不会看不出来许行霁在很刻意而且生疏的改变着,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靠近自己罢了。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更改目标的人, 大抵还是想要自己, 要复合, 为此不惜笨拙的在‘改’, 朝着他自以为优秀的地方改。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都好改,唯独一个人的性格难改,况且她也不要那样的许行霁。
他们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现在,而是过去。
只要一想到从前那段失败的婚姻,冷暴力,许行霁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所谓的风流传言,还有他那句最致命的——她除了喜欢我,还有什么优点?
即使现在想起来,似乎还是会难过。
也许,还是要心狠一点才行。
盛弋心里默默的下定了决心,心想t 不能这么一直糊里糊涂下去,等回到林澜,这堆破事结束,还是要和许行霁说明白。
好容易捱到车子在酒店门前停了下来,盛弋这才松了口气,她立刻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连自己一直被许行霁拎着的包都顾不上了。
就好像车里的空气有毒,多待一秒都会窒息似的。
许行霁付了钱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盛弋穿着红裙的纤细背影有些仓惶,黑眸逐渐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就算表面维持的再怎么平静,可看得出来,她还是心里有起伏了——有这种波澜就是好兆头,要不然他会真的以为自己无论多么努力都一无是处。
许行霁一向是一个自信骄傲的人。
虽然在盛弋面前这点傲骨都快被打击的七零八落了,但他坚信早晚有一天,他可以慢慢的取代她心里的那个人。
替身算什么东西?他要上位。
和中海这边的人约见的时间是十点钟,两个人在酒店吃完了早饭,就叫了辆车前往这边的公司会议室。
和许行霁说的情况是一样的,合同走到这一步基本就是细节核对,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这么大的项目方方面面的细节核对起来也需要一些时间,等两方都细细看过终于确认无误签订后,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哈,正好午饭时间呢。”中海这边的对接人员是个年轻小伙儿,姓徐,工作能力不错,处理完这庞大的内容后也是松了口气,随后便热情地邀请道:“一起吃个饭吧。”
东道主这边要请客,他们自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只是行西这边就来了许行霁和盛弋两个人,也用不着什么异常庄重的待遇,在徐经理的张罗下,几个人去了当地一家非常地道的中餐厅。
去了,那自然就是避免不了喝酒的。
“许总,年轻有为啊,不到三十岁就撑起了行西这个公司,还能全权接手这么大的项目。”徐经理说两句,就举起杯子劝酒:“来,这杯敬你,必须干了。”
国内的酒桌文化就是如此,说什么不重要,喝的干不干脆才重要,许行霁也投桃报李的奉承两句,抬手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徐经理和中海其他的员工哈哈大笑,一看就开心得很,直说许行霁是爽快人。
在酒桌上爽快,那做生意也差不了。
盛弋对酒桌文化当然也是耳濡目染,毕竟盛家以前就是做生意的,她在一旁沉默的夹菜吃,只是偶尔忍不住看一下许行霁的腹部的位置。
他的胃不好,但作为行西的老板交际应酬却免不了喝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唉?这位美丽的小姐怎么不喝?”徐经理又举着酒杯冲向盛弋,志得意满地劝道:“哪有吃饭不喝酒的?来来来,喝两杯。”
“徐总。”许行霁挡在盛弋的面前,声音很客气,但把酒杯推开的动作却毋庸置疑:“他不会喝酒,我跟您喝。”
“这位t 小姐不是行西的员工么?上午一直再跟着我们核对啊?”徐经理有些意外:“哪有来了酒桌不喝酒的?都是成年人了,难不成喝果汁么?”
盛弋:“……”
她的确不会喝酒,但既然坐到这里了,似乎一杯不喝也不好——起码要给对面的头儿一些面子。
思及于此,盛弋就要拿起桌上的酒杯,然而刚刚动作,手腕就被许行霁垂下的一直手抓住了。
并不用力,却用了巧劲儿把她控的牢牢的。
“徐总,您别为难她了,她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许行霁笑了笑:“只是我带来的人而已。”
“啊,原来……”徐经理恍然大悟,暧昧的一笑:“这位小姐原来是许总你的女朋友?那我倒是失礼了。只是坐都坐在这儿了,多少也喝一两杯,给我个面子。”
只要上了酒桌,面子这东西就是大过天。
许行霁沉默片刻,脸上忽然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凑近徐经理耳边说:“徐总,和女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这样,我女朋友的份我替她喝。”
“是不是一两杯?好说,这顿饭只要是你徐总敬来的酒,我双倍奉还,如何?”
这么一说,倒是给足了徐经理面子。
他大为欢悦,也不再为难盛弋说让她喝酒的事情了。
就是许行霁以一敌三,其中有一个人的酒还得是双份的,一顿饭下来脸都喝白了。
虽然表面上是若无其事,甚至还能淡定自若的和徐经理那边的人谈笑风生,礼貌告别,可强撑着回到了酒店房间,他第一时间就冲到洗手间吐了
“许行霁,你需不需要吃药啊?”送他回房间的盛弋连忙跟了上来,半蹲在一旁轻轻拍他的后背,秀眉皱的紧紧。
许行霁现在没法说话,只能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
他在酒桌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光喝了,现在吐的七零八落酸水都要呕出来了,疼到快要炸裂的脑袋才感觉稍微清醒了点,胃里却还是火辣辣的疼,烧灼感几乎蔓延到全身。
吐完了就是渴,干渴,就像应酬完回去后昏天暗地的每一次……但这次身边有人递上一口水。
许行霁从那细白的手里接过矿泉水,半瓶子灌下去又吐了出来,然后胡乱的扒拉到流里台上的漱口水用了,薄荷的凉气直冲脑门,才感觉稍稍好了点。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把狼狈的状态展示给喜欢的女孩儿,但许行霁现在也是没了办法。
头昏脑胀,只能依靠着盛弋的帮忙跌跌撞撞的走出洗手间,朦胧中感觉到身边女孩儿那一抹柔软的身体,就好像孤立无援的小孩儿回到了唯一可信赖的人旁边,顿时,万千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许行霁不受控制的一把抱住盛弋,两个人脚下一个踉跄,叠加着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盛弋被拉抱的猝不及防,倒下的时候完全不受控制,纤细的手肘直接怼到了身下的‘肉垫’上面,然后就听到t 许行霁疼的闷哼了一声。
“许行霁,”她立刻抬头,就着房间里昏暗的视线看到他线条精致的下颌,她紧张地问:“我没弄疼你吧?”
许行霁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口中不断嘟囔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呓语,听不清。
盛弋犹豫了一下,微微凑近过去,才听到他口中嘟囔的是‘别走’,霎时间,女孩儿本来柔软的身子僵了一下。
“我不走。”盛弋俯身在他耳边,柔声道:“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如果任由许行霁这么睡过去,他第二天醒来得难受死。
再怎么说他也是在饭桌上护着自己滴酒未沾全身而退,于情于理,她都该照顾他一下。
仿佛是听懂她说什么了,也可能是单纯的昏睡过去没了力气,盛弋慢慢的挣脱开许行霁的手臂,起身过后扯了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才走到套间里自带的那个小厨房。
做醒酒汤的食材并不复杂,她打电话在酒店的超市里把东西要全了,然后自己动手做好放在一边晾到合适的温度,才端过去到许行霁的床边。
“许行霁,醒醒。”盛弋摁开了床头灯,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叫醒:“喝完醒酒汤再睡,醒醒。”
“要不然你会很难受的。”
许行霁胃里烧的慌,睡的也并不实,在女孩儿温柔的声音里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水雾朦胧的蒸汽,几乎看不清人。
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一双眼红的要滴血,盛弋却看清了,连忙凑近了些:“你是不是特别难受?”
这下子离得近了,许行霁终于看清眼前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黛眉星眸,水盈盈的眉间微蹙,似乎是在为了他担心。
“弋、弋弋……”醉酒后的人是没有甚至可言的,完全凭借本能而行动。
本能让许行霁伸出长臂把人紧紧地抱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嗫嚅的沙哑:“别走。”
“我不走。”盛弋知道他此刻是醉的厉害了,也并没有介意,哄小孩儿似的轻声说:“你先把醒酒汤喝了,嗯?”
“别走,我喜欢你。”许行霁半闭着眼,也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今夕是何年,只是到此时此刻,他想说实话:“盛弋,我真的爱你,别走。”
原来是这种‘别走’,不只是此时此刻的别走。
盛弋慢慢的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硬的伏在许行霁身上。
“别走。”他喃喃的念叨着:“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一声一声的,魂牵梦萦又阴魂不散。
盛弋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抓住自己的衣角,忽然觉得无比的痛苦。
她不想承认,但的确心脏都被许行霁这一句一句的‘酒后吐真言’里被揉捏成一团了。
她真的没那么坚强,做不到若无其事。
毕竟无论如何,自己都曾经无望的喜欢过许行霁那么那么多年,把他当作神明一样的向往,甚至大学,专业,人生目t 标都是为了他而努力。
虽然最后心冷了,失望了,也找寻到真正的自我价值后不缺爱了,但盛弋知道许行霁依旧是她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
当初求而不得的人,现在在她耳边一声声的说喜欢她,说爱她……
她能再信一次么?
仓惶的挣开许行霁的拥抱连忙离开,盛弋跑回自己房间里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门板坐在了地上。
是真的浑身无力,就好像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她想跑却腿软的感觉。
盛弋苦笑,心想自己还真的是没出息。
她慢慢的曲起膝盖,额头有些脆弱的抵住坚硬的膝盖骨,难过的只想哭。
这些年她认为自己不爱许行霁了,而且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爱别人,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没有办法。
只有许行霁说的这些话才能在她平静的心里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才能让她无措到浑身发抖,头脑发昏。
盛弋抵抗过很多次许行霁的示好,表白,始终紧绷着心里那根弦,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再一次陷下去,要爱自己。
但她却抵挡不了他无意识的真心话,承受不住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眷恋着自己不放手,她控制不住的还是会心软。
盛弋是个能看清自己想法的人,她清晰的明白自己三年前全心全意的想要离开,回国后也确实是不想和许行霁过多接触,之前听到他可笑的‘求婚’和表白甚至觉得好笑,宁可和他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的不再见面……
正因为太过清醒,所以也能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心里山摇地动,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