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霁的提议很客气, 盛弋没法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同意下来。
但是他和做饭关联在一起,怎么感觉这么搞笑?
“唔,”许行霁指了指为难他快要十分钟了的鸡蛋液, 颇为苦恼的询问:“这个怎么炒?是应该先放鸡蛋还是先放番茄?”
没下过厨的男人永远是厨房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饶是盛弋此刻再心急如焚, 也被这滑稽的场景弄得有些想笑。
“我来吧。”她熟练地拿起厨房墙壁挂钩上的围裙系上, 走过去接过许行霁手里负责搅鸡蛋的筷子, 淡淡道:“你焖饭了么?”
许行霁:“……”
糟糕,他忘了。
盛弋看着他的表情t 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冰箱里有速食米饭,你拿出来两盒放在微波炉里, 中高火转三分钟。”
许行霁连忙按照她的吩咐办了。
忙活了快要二十分钟, 两个人才坐在饭桌前吃上饭。
简单的用冰箱里现有的食材炒了两个菜, 番茄鸡蛋和辣椒炒肉, 理论上都是下饭的菜,可盛弋还是吃不下去,简单的扒拉两口就觉得如鲠在喉。
许行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只能告诉她:“下午你晕过去之后,我和老路把剩下的监控看完了,你妈妈是在橙园那站下的车, 之后就没找到踪迹。”
“不过没关系, 有了脸的线索就能调查,我找人查一查橙园公交站和附近道路上的监控, 现在哪儿哪儿都有监控, 一定能找得到人, 你放心。”
盛弋知道许行霁说的是现实生活中最理想的情况,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确实可以沿着监控调查下去招到人,可是生活中哪有这么多恰巧?
林澜市这么大,有可能一个转弯两条街道就能把人错过了,一辈子找不到一个人的情况也是有的。
想到这里盛弋更加吃不下去饭了,她呆滞的握着筷子,眼眶红红的,酸酸的涩意一个劲儿的往上涌,强绷着声音‘嗯’了一声。
见状许行霁也吃不下去,放下筷子陪她一起肚子空空着,唇角轻轻抬了下:“你和你妈感情真好。”
盛弋勉强笑笑,声音很轻:“她更像是我的老师,我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盛云峰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轨了,和我妈妈分开住,人生中每次需要父亲的时刻有点恨他。”
“但我妈告诉我,哪怕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都比怀着憎恶情绪的恨意来得重要。”
“原谅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他们不值得。”
不是因为大度,而是因为他们不值得,不值得……
许行霁默念着这句话,忽然有些空洞的笑了笑:“你知道么,我母亲对我说的话和你妈妈完全相反?”
盛弋愣了一下:“嗯?”
“她要我憎恨每一个人,尤其是许致尧。她说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败类,披着人皮的狼,要始终怀疑提防每一个人,省得以后被人害了。”
许行霁的人生完全就是盛弋的对照面,盛弋的母亲要她不要浪费时间去憎恶别人,而冯诗诗要他时刻记得恨意和复仇。
相较之下,他有种整个人□□的站在她面前被凌迟的感觉——无论是格局还是气度。
不过那又如何?总之,不堪的过往他是活生生的剖析开来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不想对别人所言语的话……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要对盛弋说。许行霁自嘲的垂下眼睛,站起来收拾碗。
“许行霁。”盛弋忍不住叫住他,看着他修长清瘦的背影,她有些艰难的组织措辞,尽量不让自己有那种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柔声道:“那是你母亲的想法,不是你的t 。”
“你可以试着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或许……”
“你误会了,我不是个好人。”许行霁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讽刺的勾了勾唇:“我自己的想法要比我妈对我说的还恶劣,我不光记着仇恨,还想毁灭一切。”
瞧,这就是他和盛弋的区别,他本质是个恶劣的混蛋,就算有人谆谆教导,也变不成能温暖别人的神明。
盛弋怔怔的看着他。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许行霁指尖不自觉的捏紧盘子,声音故作轻挑:“你为什么不讨厌我这个私生子的身份?”
想假装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弄成仿佛就是随口一问的效果,但真的问出来了,心里还是很紧张。
盛弋懵了:“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你的家庭不是被小三破坏的么?你爸爸也有一个私生女来抢你的父爱,这种到哪儿都是让人不齿的身份吧?”许行霁轻笑一声:“我也是这样的身份。”
从小到大,因为他的出身,他周围体面一点的人都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坏一点的人还会整天追着讥讽——而盛弋的经历应该是最讨厌小三和私生子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和他结婚接受他?
“我是很讨厌盛情,但不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讨厌她,是因为她那个人的性格,骄纵,蛮横,没教养。”盛弋无奈的笑笑:“许行霁,你妄自菲薄了。”
许行霁捕捉到她话中的‘深意’,敏锐地问:“你的意思是,我性格还不算让你讨厌?”
“……”盛弋尴尬的辩驳:“我没这么说。”
她可还没忘了,他们现在是闹离婚的状态。
可说来也奇怪,第一次分享家庭和内心想法的深入交谈,竟然就是在这么尴尬的一个时间段。
看着盛弋有些不好意思的无意识咬唇的模样,许行霁眯了眯眼,心里忽然就有种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才愚蠢的意识到盛弋这样的人太珍贵了,珍贵到如果错过他可能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秉性温柔豁达,从不被世俗所捆住洒脱想法的人。
和他的恶劣自卑又自负是完全的反义词,许行霁知道也许自己不太配凑上去沾染,可明珠美玉在前,又有哪个生性顽劣的罪犯能忍得住不去碰呢?
而且他并非没有机会,只是发现的晚了一点。
“问你个事儿。”许行霁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了一下,但他不是犹豫的人,还是把心里琢磨着的东西一鼓作气地问了出来:“不离婚行么?”
盛弋愣了一下,随后微微蹙眉。
“不是强行拖半年的那种不离婚。”许行霁垂眸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我想撕了那份离婚协议,我们…能不能试试?”
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盛弋一瞬间心脏有种漏跳一拍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要试试?”
许行霁:“不可以么?”
盛弋没有办法来形容自己现在是t 什么心情,她等许行霁这句话等了这么多年,甚至有段时间做梦都在期待他们能认真的谈恋爱,但是真的等到了的时候,内心竟然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是不是男人真的都是这样,不管是人是物,只有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做出挽回的姿态?
但她如果答应了,之前让她情绪糟糕透顶的种种一切还是会随之而来——情况复杂的家庭,纠缠暧昧的戚夏,还有他那句‘她还有什么优点’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盛弋心里非常清楚,所以她的回答是不可以。
“不,我不想试试。”盛弋摇头,眼睛里的情绪很冷淡:“你还是签字吧。”
许行霁眼里那团名为期待的火一下子就被冷水浇透了,他忍着火气克制的问:“给我一个理由。”
“应该是你给我一个我们试试的理由吧,为什么要试试?本来不就是家族联姻协议结婚的么?”盛弋头脑清晰,有理有据的把许行霁问的哑口无言,末了顿了一下,试探的看着他:“难不成,你喜欢我么?嗯?”
许行霁没说话,脸色有点白,喜欢于他而言真的是很难说出口的两个词,况且……他也根本不知道。
盛弋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她没什么期待也就没什么失望,无所谓的笑了笑:“协议联姻快到时间,互相不喜欢甚至还有点厌烦,那为什么还要试试?”
“我没有厌烦。”许行霁立刻反驳,他皱着眉,眼里闪过一丝狼狈的恼怒,含蓄而艰难的表达着自己的期待:“试试需要那么多理由么,喜欢不也都是从接触开始的么?我…我不想错过你。”
“你说的对,可我们不一样。”盛弋静静道:“我们的开始就和普通男女不一样,充满着利益和算计,所以我不会想开始。”
“我想要一段纯粹的感情,不想要这样开始的婚姻,许行霁,你根本不懂感情也不懂什么是喜欢,你现在只想把我留在身边,觉得我或许是一个容易操控和心软的玩意儿罢了。”
这样的‘喜欢’,她不想要。
“够了。”许行霁觉得这样的揣测是完全侮辱了他的意思,他锋利的眉毛紧皱着,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疼得他口不择言起来:“你不想要这样的开始,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同意联姻?你也和我一样结婚的时候就想到离婚了么?”
“还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才突然的无论怎么样都要离婚?”
果然,他们终究是无法好好谈话的,强行互相将就终究也会吵起来。
直到现在,许行霁依然因为他脑子里‘臆想’出来那个盛弋‘喜欢的人’而生气,失去理智,轻而易举就容易变成一个疯子。
真是可笑,盛弋强行忍住心里丝丝拉拉的疼痛和想冷笑的念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许行霁口口声声质问她‘喜欢的是谁’,‘是不是因为喜欢的那t 个人才想离婚的’……那她为什么不干脆认下来?
如果自己今天做的是疯子做的事情,那也是被许行霁逼疯的,凭什么长久以来,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痛苦?
盛弋喃喃道:“我为什么要同意联姻……因为你长得有点像他。”
许行霁一下子安静下来,怔愣地反问:“什么?”
盛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认真,像是要透过许行霁那张美丽的画皮看到他的灵魂,声音冷静又空洞:“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同意联姻么?就是因为这个,你很像我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的人,但他比你强的多。”
十六岁的许行霁,比现在二十四岁的他强多了。
从未见过许行霁像此刻这么呆滞的状态,盛弋看着看着,心里逐渐涌上来一种报复的快感——原来伤害别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怪不得,总有人以让别人痛苦为乐。
“我答应,是因为这两年的确是一个很划算的交易,我可以总看到你的脸。”
“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像他。”
作者有话说:
许狗:是谁是谁?!
气的咣咣撞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