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弋有做一些小甜品的爱好,她挺爱吃甜食的,但又总是嫌弃外面的食材不算好,挑三拣四,久而久之就学会了自己做各种各样的小甜点。
在许行霁回来之前,盛弋就在厨房鼓捣了一些蛋挞皮准备烤蛋挞,现在……她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想了想又多弄了两个。
半个小时后,伴随着烤箱里发散到整个客厅的甜腻味道,盛弋用盘子盛了几个蛋挞,走过去敲了敲书房门。
“许行霁,我烤了蛋挞。”她很客气地问:”你要尝尝么?”
就当刚刚让他吃‘剩饭’,怠慢了他的赔罪吧。
只是敲完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回应,毫无动静。
“许行霁?”盛弋一怔,微微提高了音量:“你在里面能听到么?”
这下,她才听到屋内有椅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咯吱声,然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一瞬间,盛弋差点被呛的咳嗽,她勉强忍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书房里几乎冒白烟的光景,不可思议:“你,你这是抽了多少烟?”
才半个多小时而已,许行霁一个人都快把这里变成吸烟室了,一片青白,呛人的厉害。
“熏到你了?“许行霁见盛弋皱着眉,捂住唇后退两步:“我去洗个澡。”
刚才烟抽的是有点狠了,也是没想到她过来。
等许行霁拿着睡衣进了洗手间,盛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手中的托盘,她走进去把书房的窗子打开通风,然后从洗手间拿出吸尘器准备打扫一下。
平常这个书房都是锁着的,没人打扫,实际上已经积了一层灰了。
盛弋进来的次数也不多,她有些笨拙的擦着实木书柜上的灰尘,等擦到桌子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烟灰缸里满满当当的烟头,然后就是一桌面的…图纸。
竟然是图纸?许行霁画的么?
盛弋意外的眨了眨眼,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看着图纸上那些或已经大致画好的,或还是稚嫩雏形的轮廓结构。
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这是建筑物的图纸。
许行霁终于又开始画图了么?
盛弋不自觉的拿起桌面上一张图纸来近距离看,从那张扬的线条借口,天马行空的外观构造上,她可以完全确定就是出自许行霁的手笔。
她不敢说自己是全世界最了解许行霁绘图风格的人,但她可以很自信的说自己绝对在那个行列里。
在大学里,她曾经无数次的欣赏,揣摩过许行霁的所有作品,一直在围观赞叹的人群之中隐藏着,然后他们一样打心眼儿里敬佩,却言语苍白的只能不断重复简单的赞美:他好厉害。
没办法,普通人是不懂得如何评论天才的,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天才。真的遇到,只会不自觉的瞻仰崇拜。
毕竟那是许行霁,是在大学第一年的建筑大赛奖上就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能靠着设计图纸获得行业内最权威‘莫拿奖’的紫微星。
一度,许行霁就是宁大乃至整个青年建筑界里最风云权威的认为,领袖,各个城市,国家请他去深造的信件就像飞扬的纸屑,数都数不过来。
盛弋为他开心之余心里也很骄傲——现在和高中时候不一样了,许行霁凭着自己的本事,让周遭那些本是质疑和厌恶的眼神都变成了崇拜。
这全是他一个人努力出来的结果。
盛弋原以为许行霁会一路顺风顺水下去,毕业后在众多公司的邀约中选择自己最中意的一家上班,不会再重复高中时被人鄙视的噩梦,但没想到自己美丽的幻想就是一个最大的flag。
‘好日子’仅仅过了一两年,在大三的时候,许行霁被爆出来作品抄袭。
这在宁大和建筑圈里是地震般的爆炸性新闻,毕竟实在是让人太震惊了。
谁能想到,富有天才盛名,年纪轻轻就优秀作品无数的少年会沾染上和抄袭有关的丑闻呢?
这种丑闻对于创作行业的工作人员来说是致命的,是一旦定性之后无论你今后如何努力也洗不清的污点。
毕竟有了丑闻在先的话,谁知道天才的盛名是自己拼出来还是抄出来的?
盛弋知道这件事,手中的拿着的玻璃杯不受控制的摔到了地上。
随后在室友惊愕的眼神中,她一面蹲在地上收拾一面摇头,喃喃自语似的:“不可能,不可能。”
许行霁不会是抄袭的人,他自傲到了甚至有些自负的张扬,怎么可能会去抄袭别人?
只是盛弋这种想法,并不占主流。
因为事情愈演愈烈,一度到达白热化的状态,而作为事件中心的当事人许行霁,从头到尾就没公开说过什么,包括否认。
这在吃瓜群众眼里,就是心虚到不敢回应,默认了的态度。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是盛弋听说的了。
学校内部展开了调查,确认了在许行霁发表一些作品之前有别人署名的手稿存在,且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的覆盖,这就是毋庸置疑的抄袭。然后,许行霁被记了一个大过,档案里永远有着这一笔抹不掉的黑历史了。
他的沉默和不回应还有学校的处置,让‘抄袭’这个罪名仿佛尘埃落定,一切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走到哪里,盛弋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许行霁,当然是不友好到充满恶意的态度。
逐渐的,除了他作品方面,家庭方面也再一次被挖出来,私生子的事实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听到的人都自以为了解了什么内幕,古怪的阴阳着:哦?小三的儿子,怪不得抄袭,品行这么差。
宁大是全国前几所的大学,每个人都是自诩为才华覆身的,他们口口声声最瞧不起那种抄袭和作弊走捷径的人,因此肆无忌惮的用舆论中伤着许行霁,从而表达出自己对于肮脏手段的绝对厌恶,来衬托自己的高尚。
没人相信许行霁没做过抄袭这件事,除了盛弋。
即便是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看到校方给许行霁判的‘刑’,盛弋也始终相信他不会抄袭。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无来由的自信……盛弋偏执的觉得,没人配让许行霁去抄袭。
于是偷偷的‘认识’许行霁五年来,盛弋第一次打算不再沉默。
不管有用没用,她想告诉许行霁,世界上还是有人信他的。
盛弋从未那么紧张过,即便是今天,她仍旧记得那天去男生宿舍找许行霁的自己全身都在隐隐发抖,敲门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那是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几乎是前十九年人生里全部的勇气。
只是门背后的屋子里,没有许行霁。
给盛弋开门的是许行霁的室友项问祺,看到女孩,轻轻一挑眉:“同学,你是?”
“我,我……”盛弋说话打着嗑绊,差点咬到舌头:“请问,许行霁在么?”
项问祺并不意外女孩是来找许行霁,耸了耸肩:“不在。”
“哦……”盛弋有些失望:“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家了。”项问祺还是比较怜香惜玉的,好心的告诉盛弋大实话,免得她空等:“请了几天假,你别等了。”
看来这件事对于许行霁的打击比想象中要大,他居然都请假回家了。
鼓起的勇气就像被针戳破了的气球,飘飘扬扬的无疾而终了。
盛弋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勉强打起精神,对项问祺礼貌的笑了下:“谢谢你。”
说完,就转身离开。
“同学,你别来找了。”项问祺看着盛弋纤细的背影,有些不落忍的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
“许行霁家里人给他办了出国,马上就走了。”
所以,她再来也没用,是见不到他的。
盛弋僵在原地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紧绷着声线又说了句谢谢,有些狼狈的跑了。
许行霁自那以后就出了国,再也没有发表过任何一个作品,他甚至退出了建筑圈,回到了林澜许氏的公司里……
很多人都说,许行霁不画了,是因为他不抄就画不出来了。
可今天盛弋看到的作品,不输当年,或许还更甚。
所以,那些人都是扯淡,她一直知道的。
盛弋视线不自觉的放空,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线稿,直到一股子力道把纸从她手中抽过。
女孩回神,大梦初醒的抬头,就看到许行霁冰一样的眸子。
“不要随便乱进别人房间,动别人东西。”许行霁修长的大手慢条斯理的把纸张捏成团,就像扔垃圾一样的扔在旁边的纸篓里:“不懂么?”
一瞬间,盛弋有种被人正面敲了一闷棍的感觉,她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许行霁偏了偏头,撂下两个字:“出去。”
盛弋有些慌乱的跑出去这个忽然之间显得很逼仄的书房,指甲无意识的几乎陷进了肉里。
她不想这样,但好像不小心做错事情了。
自以为窥探到的奇迹一角,实际上是许行霁心中不愿意让人看到的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