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洛泱吓了一跳, 羞赦的下意识就红了耳朵,仍旧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一边讥诮他没有正形。
连地板拖都没来得及穿, 抱着毛毯就往门外落荒而逃。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露馅了。
洛泱安抚着自己扑通扑通的胸口, 背脊紧紧贴着关着的门, 看着窗外对面的花园。
五月的风已经搅拌着燥热, 放肆煽动着人类禁不住诱惑的心。
刚刚经历过昨天令人没办法接受的事情时, 洛泱却仿佛得到了神助,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立刻恢复了常态一般。
洛泱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不一样, 甚至工作效率在休息过一段时间倒是更加精进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在他们应该在的轨道上小心行驶。
直到这天下午,咨询所来了一位坐着轮椅的男人。
下班的时间点, 洛泱还在办公室里整理之前整休三天时候落下的文件,男人并没有上楼。
直到洛泱下楼,准备拿咖啡的时候, 才看到安安静静沐浴在夕阳下男人的背影。
轮椅的轱辘在夕阳下拉的老长,他分明是坐着,却还是很高大。
洛泱笑着, 走上前打招呼。
“fil先生,我等您很久了,欢迎。”
轮椅缓缓转过, 最后的余晖在天边做最后的停留,洛泱并没有去推他的轮椅,只是默默跟在身后。
“这边是电梯, 请。”
看得出来, fil是非常骄傲的人, 甚至可以说有些自负的成分刻在骨子里。
但洛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因素, 毕竟身边有一个人也是一样的自负,只是经过时间的洗礼,他多少也学会了收敛。
兀自的笑声,让fil终于产生一些除厌烦之外的表情,微微捏着手中的伸缩手杖。
“洛医生看起来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和人么?”
洛泱敛起笑,电梯抵达楼层,轮椅慢慢推动,洛泱缓缓走出。
“看起来fil先生很通透。”
男人收起手杖,横放在腿上,即使是坐着也没有办法遮掩他本就修长的身材,裤腿处露出冷白的脚踝,因为长时间受不到太阳光的照耀而显得有些病态。
fil说话从不留情,初见已然,这次也不例外。
“这就开始揣度我了。”
洛泱没有否认,但也并没有觉得抱歉,只是将门打开,将手中的咖啡放在桌侧最不起眼的位置,和一盆已经枯萎的玫瑰花一起。
“fil先生很聪明,我想关于您的心结,您一定了如指掌。”
洛泱将泡好的蓝莓果茶缓缓推到他面前,水温偏热,还冒着虚弱的雾气,在半空中又消弭而去,不知所踪。
“尝尝看,这是我曾经旅游时候淘到的蓝莓茶。”
fil深深凝视着桌上那杯深色而微微透彻的茶水,嘴唇微抿。
“我不喜欢尝试自己未知的。”
洛泱颊边浅浅,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瓷实的杯底在桌上发出敦实的闷响。
“看来fil先生是个念旧的人,不过我倒不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习惯,毕竟古董总是时间越长越有味道,故人也总是令人留恋。”
几不可察的,fil的眉心微微褶起一道小小的痕迹,却很快被自然抚平。
许久,fil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远方传来。
“洛医生,你是怎么做到情绪如此波澜不惊的。”
“我见你的每一次,我从没有见过你有非常的大的情绪,甚至在面对我的那次意外,也仍然没有过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人一样的情绪和表情。”
洛泱端杯子的手顿住,随后展颜,微微啜饮,唇边莹润。
“fil先生养小动物吗?”
“不养。”他连自己都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根本没有办法对其他的生命起到该负的责任。
洛泱像是早就猜到一般,不以为然的摇头,“其实每个人,都养着一头大象。”
“一头‘情绪大象’。”
洛泱将几张画着不同颜色的卡片平铺在桌面上,每一张都有不同的颜色。
fil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的将眼神微微落在卡片上,并没有太深的停留。
“而你就是牵引着这头大象的人,但如果想要做主人你会怎么做呢?”
fil:“自然是控制它。”
洛泱循循善诱,“那你回想一下,你之前每一次情绪爆发,是否有产生过抑制它控制它的念头,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怎样的?”
fil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些的确都是事实,他每一次试图控制情绪的时候都会变得更加极端,甚至因此爆发出更多的自我矛盾点,在死胡同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洛泱笑了,点了点桌面上的卡片。
“所以,当你试图去控制你的大象时,而不顾及大象是否愿意前行,结果大概率是人仰象翻。”
“动物都喜欢爱抚,小猫小狗,大象亦如此,或许你可以试着,在你的大象发生情绪的时候,去安抚它,给它空间,也给你自己时间,而不是每一次都强迫它要立刻站起来继续走,因为这样只会让它更加的烦躁不安。”
洛泱将桌上的卡片收进一个小盒子里,递给fil。
“这个盒子,是专属于你的大象,你可以试着,将这些颜色定义成你产生各种情绪的代名词,不一定非要蓝色是悲伤,一切都按照你的喜好来,因为它完全属于你,然后从今天开始,当你要产生情绪的时候,就用你所定义对应大象卡片拿出来,试着对卡片说出你的烦恼和你的问题,把它当成另一个和你面对面的人,去感受,你真正需要的到底是立刻熄灭情绪,还是给自己一个时间,亦或者一场旅游,还是一次畅饮,都可以,试着和你的大象商量。”
洛泱像是早有预测,抢占先机道:“fil先生大概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游戏,不过既然您都已经来了,何不试着试试看我这个荒唐无厘头的游戏,并不会有什么失去,您觉得呢?”
fil话头噎在喉中,将盒子收进掌心,细细摩挲。
“好。”
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也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加糟糕的时候了,触底反弹他早就已经不奢望,任何尝试也因此对他没有什么损失可言。
///
因为fil的意外到访,洛泱离开咨询所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五月份的天还算有些天光依依不舍。
“洛医生,我叫沈墨,我们下次见。”
洛泱望着天,漫无边际,家里的保姆车很快就到了,洛泱没有停留上了车,身影消失在门内。
自从结婚后,叶故已经和洛泱达成约定,之后不论是工作还是外出社交,都要让家里的车接送。
起初洛泱还不太习惯,但自从发生上一次在咨询所门口被记者围堵的事情之后,洛泱也是审时度势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刚才fil告诉了她真实姓名,她的心情的确不错,这代表,来访者愿意慢慢相信她了,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
可是看着沈先生的背影时,她总是莫名感觉到无端的落寞和无尽的悲凉,好像他不该就那样被囚禁在那一方小小的轮椅之中。
他的手杖,总是被他习惯性的摩挲在手中,已然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看着他,洛泱却自嘲似的笑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用谎言编织幻境的人,就算有再大的天地,和沈先生那一方轮椅又有何区别。
和叶故之间,她甚至到现在每天都会因为噩梦惊醒,总有事情暴露的那一天,可等到那一天的时候,她又该如何解释?
洛泱,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
“我是不是说过,杯子不要空?”
叶故烦躁的扯着胸口的领带,胸口起伏着,带着浓重的气。
刘旻战战兢兢,“可是,还有半杯……”
末了,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销声匿迹。
后座凤眸冷凝,宛然有一团冷冻的空气环绕周身。
“我最讨厌‘半’,半杯、半成品、半熟,刘旻,是不是我最近给你造成了什么错觉,你觉得我的原则已经可以开始被打破了?”
刘旻哪里敢说话,只是因为时间这么晚,他踏破铁鞋都没有找到一家仍然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开门的奶茶店。
许久,后座传出沉重悠长的叹气,领带被扔到车内最后排,手背盖住眼眸,眉心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算了,开车吧,我不想听到任何噪音。”
没有停留的,汽车中间的隔板缓缓升上,彻底和前排隔绝。
刘旻后背一身冷汗,汗津津的手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张纸巾,生怕产生什么过大的噪音,吵醒后面那个碰不得胡须的老虎。
自从来这里见过那个满面颓唐的男人之后,叶故就看起来情绪非常无常。
一路无事,是刘旻求之不得的幸事,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从来没有被打破的全球通用的魔咒——
越是不想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有越大的概率会发生。
这个魔咒叫“墨菲定律”。
在汽车就要拐弯进别墅区的时候,叶故的手机疯狂嗡嗡作响,震动的幅度让手机掉在了地上。
“砰。”
睁开的眼眸里尽数是黑色,隐忍的唇角是即将发作的情绪,刘旻生无可恋的看着汽车中间的隔板缓缓降下,那双意料之中的眼神,毫无差错的就要将他看破。
“我是不是说过,不要有噪音。”
刘旻心说冤枉啊,这可是叶故自己的手机,他难道还能控制他的手机不成。
可是老板发脾气的时候,千错万错都是员工的错。
刘旻非常上道,立马低头,“我的问题,不会有下次了,叶总抱歉。”
手机屏幕堙灭之后,竟然又意外地锲而不舍的亮了起来。
刘旻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来电人。
“叶总,是夫人打来的电话,您看——”
手机已经被拿了起来,叶故的眉心在一秒钟之内展开,和方才完全不同的温柔语气。
“喂?还没睡?”
电话那边却并不是那么神志清醒,甚至还有些哄闹的声响,混杂着dj的气氛打碟,动感十足。
叶故霎时拧眉,伸手一把捞过车上的外套,站在车门边,看向别墅二楼暗灭的房间。
“你在哪?”
洛泱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全然是答非所问:“我是洛泱!”
叶故尽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是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是,洛泱!”
洛泱用食指按住另一边耳朵,对着手机大喊,畅快淋漓。
叶故猜到了始作俑者,刚想要挂断打给始作俑者,洛泱突然大喊。
“我就是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完全属于我!不就是推倒吗?我没在怕的!你就在家等着!”
“还有!我才不是母单!我在国外的时候男人都是一茬一茬的割!”
刘旻眼看着叶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戛然而止的电话,让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车门关的震天响,“给我去约克酒吧!”
作者有话说:
阿河荣升割韭菜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