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烨近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自从太后赐婚旨意一下, 宫中就忙碌起来。平宣帝册封他为端王,传谕臣下婚后择吉日赐宝册,端王府倒没再大费周章地修建,而是选了一处前朝亲王旧邸命工部修葺。尽管如此, 于周元烨来说也足够风光了。
诸位皇子中, 他是最先成亲的, 即便太子也还因为定下的太子妃未出孝期拖着婚事, 他却是最早成家的。这么多年周元烨一直住在宫里的皇子所, 许多事极不方便,一听端王府修葺好了, 便叫来身边的小太监,吩咐他去打制一副金色的手铐和脚链。
小太监是个老实的, 不明所以, 乖乖去办了。
那副纯金的手铐脚链, 自然是为新婚之夜准备的。周元烨可没忘记上次见面时, 楚橙那番委婉的拒绝之词。佳人再怎么不赏他好脸色又如何,还不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他打算给楚橙一点教训!
周元烨哼笑一声,惬意地枕着胳膊, 正要沉沉睡去就听侍从来报,说茵妃娘娘来了。
这些年母子二人鲜少见面,一来名义上周元烨已是楚皇后的孩子, 和茵妃并没什么关系, 二来茵妃不得圣心,周t 元烨不想因她的关系让平宣帝对自己不喜。
即便如此, 但近来事事顺心, 周元烨还是偷偷在皇子所见了茵妃。
母子二人一见面, 茵妃见儿子周身说不出的神采奕奕, 登时感慨万分眼圈就红了。她想像小时候一样抱抱他,又意识到不合适,只得拭拭眼泪,说:“我儿出息了。”
周元烨最不喜母妃动辄流泪这点毛病,无动于衷地问:“您来找我,何事?”
此次茵妃前来自然有事,听闻太后赐婚,儿子当真要娶楚家二姑娘她就慌了。之前宫宴的事还没搞清楚,明桃也下落不明,她生怕楚橙知道什么,日后怪罪到她身上来。
事到如今,茵妃也明白了,她和儿子依附楚皇后,无论婚事还是别的什么,哪儿轮得到他们说不愿意。茵妃对宫宴上的负气之举已是后悔,但又不敢同别人说,憋在心里简直快要气血不顺。
她只得红着眼睛道:“没什么事,作为母亲来恭喜你。”
这么说着,她又是一阵心酸,儿子成婚儿媳妇敬茶,只怕她是没资格到场的。
周元烨淡淡道,“母妃知我之志,不过成婚而已,等到儿子事成,您再贺喜不迟。”
这些话他对着旁人是万万不敢说的,那个位子谁又不想要呢?他迟早会入主东宫这件事,大伙都是心照不宣的。
茵妃只觉被他这股凌云壮志所感染,不住点头:“是了是了,那都是迟早的事,不过眼下太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我儿可有把握?”
“父皇早不喜太子,诸位皇子中我是最有力的竞争者,等太子被废父皇不立我还能立谁?”
是这么个理儿,三皇子无论各方面都是立储的最佳人选,茵妃沉思着,说:“就怕有变故,可别到紧要关头陛下再闹出个什么私生子来。”她说完也是一愣,赶忙道:“母妃胡乱说的,莫要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周元烨心中已是极不舒服,没说几句便叫人送走了茵妃。
陆长舟出宫的第二日,婚期就定下了,六月二十五,宜婚嫁宜迎娶。
因是太后赐婚,婚事一切流程由礼部主办,楚府从旁协助即可。楚府一下子有两位姑娘要出嫁,而且都还是高嫁,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外甥,哪边都得罪不了。加之成婚时间又紧,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皇子和皇帝亲外甥同一天成婚,这在本朝还是头一次,礼部仪制没有记载,许多细节需重新敲定。没有办法,礼部只得着人天天在安业坊和皇宫之间来回奔走,几波人熬油费火忙得晕头转向,生怕出了差错惹怒天子。
另一边楚府的人自然也没闲着,下人有下人的忙碌,夫人小姐们更是争分夺秒,尽善尽美地筹备这场婚事。
原本在汴京,楚府门第也就一般般,因着这两桩婚事地位一下水涨船高,成了汴京高门里头人人竞相讨好结交的对象。毕t 竟和皇家结亲,这种殊荣不是人人都有的,近来楚府门槛简直快要被踏破了。远亲,近邻,就连五服之外的宾亲都来凑热闹,生怕晚了分不上这杯热羹。
楚府人人都喜气洋洋,就连陈氏见无力回天,也渐渐接受了这门婚事,唯有楚蕴还不死心。她偷偷派人去给周元烨送信,想私底下见一面,然而都被周元烨以不合适推拒了。
楚蕴天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她不甘心哪,给平阳侯世子冲喜和当三皇子妃,孰优孰劣一眼便知,更何况她心中只有周元烨,已是再容不下旁人。
起先她哭闹,陈氏还心疼地安慰,后来许是陈氏麻木了接受了,也就随她去了。甚至劝她安心嫁过去,等陆小侯爷死了再回楚府另谋亲事,母女二人又大吵了一架。
这天,她坐在廊下伤春悲秋,忽听假山后头传来两个老妪的闲谈。
“这事真是奇了,两个新娘同一天出嫁竟上错花轿嫁错了人,等翌日反应过来一切都迟了。”
“啊,还有这等事?那还能换回来吗?”
“怎么换回来?已经拜堂洞房,错了也只能认,将就着过一辈子吧,”
……
楚蕴一听,心头阴霾散开,一个大胆的计划涌上心头。
凭什么?她和二姐姐同为楚家女,为什么楚橙能嫁皇子,她却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冲喜呢?楚蕴不是个信命的人,或者说比起信命,她更信她自己。
她和三皇子已有夫妻之实,虽母亲寻了些遮掩的法子但能不能瞒过去还不一定。况且,她是真心喜欢三皇子啊,就这么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楚蕴不甘心。
思及此,她收起颓唐的神色,咳嗽一声,厉声冲假山后道:“谁在那里?出来!”
不多时,假山后头走出两个身着灰色夏衫,一脸惧意的婆子。其中一个楚蕴眼熟,是她院里的下等嬷嬷姓方,至于另一个倒是脸生。不过楚府人多,每座院里光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几十人,还经常来回调动,除了近身侍奉的几个其他的楚蕴都不记得。
她拿出主子的架势,颐指气使:“方才你说的什么上错花轿?详细说来给本姑娘听听,若有隐瞒把你发卖出去!”
实际上,方嬷嬷就是得了楚橙的意思故意在这儿嚼舌根呢,为的就是让楚蕴听见。至于另一个婆子名钟竹,是平阳侯府的一位嬷嬷,前两日才趁乱混进楚府协助换亲一事。
方嬷嬷恭恭敬敬道:“回三姑娘,方才说的是婢家乡的一桩奇闻。两姐妹同一天出嫁,哪知穿错婚服盖错红盖头,自然也上错了花轿,等翌日才发现已是晚了。”
“这事人人皆以为是个意外,后来才知是姐姐看中了妹妹的夫君,故意换亲。”
楚蕴故作惊奇:“还有这种怪事?可拜堂后洞房前要掀红盖头,这怎么瞒得住呢?”
“三姑娘有所不知,姐姐找了个擅长易容术的妆娘,假扮成妹t 妹的样子这才骗过新郎。”
“原来如此……”楚蕴心中已有了主意。
人人都要她认命,楚蕴偏不。反正二姐姐那病弱的身子也没多少时候可以活了,两个病秧子凑一块想必更有话聊,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她喃喃:“二姐姐,你别怪我。你那副病怏怏的身子就该配个病秧子,配不上三皇子。”
婚期渐近,纳征请期过后,再有两日便是大婚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楚府弥漫着一股焦躁,那种感觉就好比科考临上考场前的惴惴,明明所有一切在礼部的协助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但仍是不放心生怕漏了什么。
楚橙这几天也没闲着,因为要做三皇子妃,宫里有嬷嬷来教她规矩,一板一眼十分严苛,为了换亲的事不露馅,楚橙只得乖乖地学。
等学的差不多了,楚橙终于有时间歇歇。这天晚上,她躺在美人榻上看书,悠悠烛火印在脸上,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情态。
这个点已是不早了,虽然这两天折腾的筋疲力尽但楚橙还是没有困意,她支着下巴一页页翻书,忽听窗子那边传来轻轻的叩击之声。
刚开始她以为听错了,没有在意,哪知安静一会声音再度响起来,楚橙只得起身去查看。
来到窗前,雕花白纱窗格上那道颀长的黑影渐渐显现,一看便知是个男子。她的院里竟闯入了男子?楚橙惊地捂嘴,刚要喊人就听那道黑影问:“楚姑娘,能进来吗?”
嗓音清澈,还是那般冷淡的音色。楚橙紧绷的身子当即放松,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陆长舟要闯她的闺房放松个什么劲啊?
她开了窗,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陆长舟一身玄色云纹直缀,眉目如画独立月下,疏朗的好像刚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见了她薄唇微抿,问:“能进屋吗?”
楚橙明显还在惊叹这人张扬的行事风格,再过两日便要成亲了,他还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也不怕被人瞧见。她左右张望,确认没人看见才拽了下他的衣领,催促:“你快些进来。”
陆长舟便抬腿翻身进了屋,关好门窗四目相对,楚橙后知后觉有一丝尴尬。女子的闺房是极其隐秘的空间,就连府内兄弟都鲜少进入,陆长舟却这么明晃晃地站着。
不过他进屋后还算规矩,不碰屋里的东西眼睛也不乱看,只是盯着楚橙,问:“钟竹说你找我?何事?”
楚橙也就前几日和钟竹提了一嘴,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陆长舟耳朵里了。她招呼陆长舟在一方红木圆桌前坐下,说:“有件事之前忘记告诉你了,我身子弱常年用药养着,不易有孕大夫也曾说此生子嗣艰难,这……”
不等她说完,陆长舟便道:“我不介意。”
莫说平阳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就是寻常百姓都极看中子嗣,陆长舟又是侯府世子,府中长辈对他的看重自然无需多言。这也是楚橙t 不想瞒他的原因,毕竟两人也算是盟友了,基本的诚信还是要遵守的。
楚橙眼睛低下来,像在看桌上那套青瓷茶具,说:“你现在不介意,以后可不一定。再说,要是我嫁过去太久肚子没动静,平阳侯府要给你纳小妾什么的……”
“说了不介意。”陆长舟盯着她瓷白的面颊,唇角微弯,“楚姑娘这么说容易叫我误会。”
楚橙不明所以,“误会什么?”
“误会你很想给我生孩子。”
果然,这人嘴里确实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楚橙一听又羞又恼,当即使小性子气呼呼地一脚蹬过去,霎时,陆长舟锦缎黑靴上便沾上一只小巧的印子。
陆长舟眉头轻蹙,啧了声,“你个姑娘,才刚夸过温婉,怎的就娇蛮起来了。”
“我和你说正事呢,谁叫你不着调了。”
不过说起来,两人成亲完全是形势所逼,这桩婚事要维持多久,婚后怎么维持一点计划也没有,现在谈论生不生得出孩子的问题实属有些远了。
平阳侯府,楚橙只去过一次,亲眷关系一点都不熟悉,更不知有什么需注意的。她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来签一张私契吧,明确婚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省的我初来乍到触了你的逆鳞。”
毕竟二人以后就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双方难免有些忌讳,陆长舟答应了。
须臾,楚橙备好纸笔,两人各自提笔开写。陆长舟写的多是一些生活习惯,譬如不能进他的书房,不能动他的私人物品之类的,而楚橙写的是更为细致的生活琐事,譬如睡觉一人盖一条被子,绝不过界。
陆长舟先写完了,远远瞟一眼楚橙写的,嗤了声。
“你……你笑什么?”楚橙底气不足道。
陆长舟淡淡:“没什么,比我想象中已是好许多,我本以为楚姑娘就算不分房睡也要分床睡,原来能躺一张床上么?”
他说话悠哉游哉地,面色柔和倒不像平时那么绷着了,楚橙却被他揶揄得脸上一热,说:“分房或者分床也不是不行,我求之不得呢。”
“还是算了,传出去不好听。”陆长舟非常干脆地拒绝道。
于是,陆长舟将两人商量好的誊抄到一张纸上,签字后一人一份。楚橙收下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私契,心道这下两人真绑在一起了,至于要绑在一起多久,两人都默契地没提。实在是没说的必要,依两人病怏怏的身子,能过一天便是一天好了。
她想了想,道:“还有一点,如果我不愿意,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尤其是晚上。”
楚橙这么说也是为自己多想一步,她是女子,毕竟以后两人天天同床共枕,若陆长舟想做点什么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也只能盼着用这份私契约束一二。
“好。”陆长舟非常干脆地加上去了。
做完这些天色已是不早,因两日后便是大婚,楚橙房间就挂着婚服。她那身是礼部t 送来的全套王妃冠服,华丽宫装外罩朱色霞帔,从凤冠到玉鞋说不出的奢华,是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都会瞪直眼睛的程度。
陆长舟瞥一眼那身王妃婚服,道:“这身不适合你。”
“哦,那什么样的婚服适合我呀?”
平阳侯府的婚服也于两日前送到楚府来了,不过眼下在楚蕴的院子里。知道楚橙还未见过,陆长舟也不多言,只道:“后天你便知道了。”
说罢,他曲指叩了叩楚橙额头,“安心休息,等着……我来娶你。”
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婚这日,这天天不亮,楚橙就被叫醒了。楚府各个院里开始依次亮灯,前堂、后院、就连福寿堂也一片进进出出的嘈杂之音。人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跟随礼部官员做最后的核验。
四更天,楚橙由惠娘伺候着开始沐浴焚香。这厢她还打着呵欠,就听惠娘小声道:“三姑娘来了。”
自从那日楚蕴听闻方嬷嬷和钟竹的对话,心里一个计划便已成形。大婚这日四更天新娘起床开始梳洗沐浴时,她会偷溜进月殊院,让人用迷香把楚橙迷晕送到她的院子里。那迷香后劲极大,即便醒后也是昏昏沉沉,莫说认清周围的人,就连左右都分不清呢,只能任人摆布。
接下来的事楚蕴那边的丫鬟自会打点,而她已经扮作楚橙,在月殊院等着周元烨前来迎亲就好。自然,这会楚蕴已经打扮成楚橙的样子了。
她自认为找到一个手法高超的妆娘,把她化的不说和楚橙十分相似,至少也有七八分。其实楚蕴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厉害的妆娘,那所谓的妆娘是花无痕的女徒弟,轻轻松松便可用蛊易容。宫宴那晚,就是她易容扮作楚橙蒙混过关的。
很快,浴房内飘进一股袅袅的白烟,楚橙吞下陆长舟事先准备的静心丸,倒在地上装作不省人事。须臾,她便感到有人进入浴房,她被抬出去了。
再睁眼时,周围便是陌生的环境,她已经在楚蕴的房间了。几个面生的丫鬟围着她,一边颤着手一边快速帮她沐浴焚香。
那几个丫鬟都是楚蕴的心腹,对主子十分衷心,其中一个见楚橙睁眼吓的口齿不清:“二……二姑娘,你别怕,好好配合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丫鬟厉声道:“你怕什么,那迷香厉害着呢,就算她醒了也没事。快些做事,天快亮了。”
楚橙听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服下静心丸迷香对她是没作用的。自然为了配合她绷着嘴角,任由她们摆弄。
不知折腾了多久,她才换好婚服头戴凤冠,盖上红盖头等着陆长舟来迎亲。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期间陈氏来过一次,她似乎有话想和女儿说。楚橙心头一跳,还好那几个丫鬟编了个理由把陈氏骗走了。
楚府两女出嫁,按长幼之序,定的是周元烨于日入迎亲,陆长舟于黄昏在他t 之后。等了许久,终于听外头一阵热热闹闹的庆贺之声,却迟迟不见人进屋。
身旁的钟竹怕她等的急了,趁人不注意偷偷告诉楚橙:“三皇子才刚到月殊院,小侯爷未到姑娘再等等。”
一整天滴水未进,楚橙只觉时间过的极其漫长。她不禁抱怨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呀?我等好久了。”
这时候,楚橙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声音是多么急切。
钟竹微微一笑:“姑娘再等等,小侯爷总会到的。”
许是楚蕴的那几个丫鬟怕她,帮她拾掇好后便守在门外,只留方嬷嬷和钟竹二人在屋内侍奉。其实方嬷嬷不明白二姑娘为何放着好好的三皇子不嫁,偏偏要给陆小侯爷冲喜,但二姑娘于她有恩,不该问的她便不会问。
实在等的无所事事,楚橙又胡思乱想起来。月殊苑那边有惠娘等人安排,自是不用担心的。果不其然不一会,钟竹就说:“三皇子已经把楚蕴迎上车舆,朝皇宫去了。”
三皇子和楚蕴一走,便意味着过不了多久,陆长舟该到了。
不知为何,平静了一整天的楚橙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她要嫁人了,真的要嫁给陆长舟了。
她的声音有点抖,问一旁的钟竹:“嬷嬷,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自然是与姑娘最相配的人。”大喜的日子,钟竹尽挑好听的话说。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终于喧闹起来。礼乐声和人们欢欢喜喜的笑声渐近,越来越大,最后楚橙听到陆长舟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他道:“楚姑娘。”
一如记忆中的清润朗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陆长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平时那么冷?
他来了!
这一刻,楚橙的紧张到达顶峰,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砰砰有力的心跳,甚至呼吸都开始不稳了。明明大婚这日的每一个细节,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她都铭记于心,但当得知陆长舟真的来娶她时,楚橙竟然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不久前,她才当着陆老夫人的面拒了陆长舟,说要找比陆长舟好看的冲喜夫郎,两人针锋相对绝无可能。可短短几日,就像做梦一般,她真的要嫁给陆长舟了。
更让楚橙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竟然觉得这个结果还不错。甚至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安心。
极度紧张之下,楚橙忽然回忆起三年前两人的初见。
那时正是春风浓景,扬州三月春,楚橙和表姐到河边放风筝,风筝落在海棠树上,正逢陆长舟骑马而过。彼时陆长舟还是少年之身,绯衣骏马,灼灼耀人眼睛。
许是那日早春的天太晴朗了,导致三年后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幕。画面一转,眼前又闪过她醉酒的那晚,没脸没皮地对他说:
“陆小将军,做我的冲喜夫郎吧。”
房间门打开,涌进一拨人,喧嚣声紧随而至。其中有楚府的长辈,也有前来迎亲的陆家人。
楚橙盖着红t 盖头,规规矩矩端坐在床上。她一动不动,只是透过红盖头低下不算太亮的光,听到沉沉的脚步声,陆长舟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朝楚橙伸出了手。
那只手洁白修长,楚橙犹豫了片刻,也缓缓伸手与他交握。她才伸手,就感觉对方手指紧了紧。
见她乖乖伸手的那一刻,楚蕴的几个贴身丫鬟皆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并肩往外走,到了正堂陆长舟暂时放开她的手,行完祭雁礼二人才去正堂拜别楚家人。
正堂中,自然没人知道红盖头下的人是楚橙。楚老夫人和楚建业分别交待了几句,让她嫁到平阳侯府后要和小侯爷好好过日子云云,另一旁的陈氏早已泪流满面。
她知道女儿不满这桩婚事,更因为婚事迁怒自己,却也无可奈何。陈氏想去握一握女儿的手,她刚刚伸手,陆长舟就牵起了楚橙。
陈氏一愣,大庭广众下倒不好再继续了,显得她对这桩婚事不满似的。陈氏拭拭眼角,说:“好好待她。”
陆长舟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楚姑娘已是我的妻,那是自然。”
紧接着,礼乐声再度响起,二人在礼官的唱和声中出了正堂,最终停在楚府门前的花轿旁。
轿夫压了花轿,楚橙捧着如意果上去,不过她才坐好,就见陆长舟极快了掀开红盖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动作极快,楚橙反应不及惊慌地瞪圆了美目。陆长舟唇边弧度渐深,小声道:“没什么,确认一下。”
说罢花轿帘子被放下,陆长舟翻身上马,在满街的庆贺声中接上新娘去往平阳侯府拜堂。
今日三皇子和平阳侯府世子双双大婚,于汴京城百姓来说是百年一遇的喜事。陆长舟骑马迎亲的过程中,所走过的街道两旁皆有百姓翘首踮足,观望这场盛大的婚礼。
一路吹吹道道,礼乐鞭炮齐鸣,终于来到了平阳侯府。花轿落地,楚橙望见自己面前递过来一条牵红。
她牵住一头,由另外一头引着她下了花轿一步步入府拜堂。入府的途中,两人距离不远不近,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迁就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陆长舟刻意走的慢了些。
入了府行过长廊,由于狭窄两人距离更近,周遭不似方才那般吵闹,楚橙听见陆长舟说:“这身婚服……很适合你。”
二人缓缓走着,他突如其来的对话让楚橙怔了怔。其实早晨她被楚蕴的几个丫鬟伺候着穿上婚服时便发现了,这身婚服大小合适,简直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然而她身形比楚蕴更为纤弱,原本楚橙想着,这身婚服该大了才是,然而不大不小刚刚好。那瞬间她明白了,平阳侯府送来的这身婚服,一开始就是为她做的。
楚橙翘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幸好盖着红盖头没人会发现。她也学着陆长舟淡淡的语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穿着的那身……也不错。t ”
作者有话说:
咳咳,契约就是用来打破的
本来要写到洞房的,但是今天写不完qaq,只能明天了,感谢订阅,开了防盗哈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