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昨晚的事还好, 一提楚橙的脸就青一阵白一阵,简直想找条缝隙钻进去。
她自欺欺人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闷闷道:“你……你能不能别一直说昨晚的事啊。”
鉴于她刚哭过, 陆长舟没再说什么, 只是又把胳膊凑近了些, 非常无所谓道:“咬吧, 让你出口气。顺便, 就当给你未来的夫君盖个戳儿。”
楚橙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当即脸红的彻彻底底, 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胡说t 八道什么啊, 我没有夫君的。”
“昨晚不是都说好了么?难不成需要帮你回忆一下?”陆长舟凑近几分凝视着她, 眼神有种无形的压迫, 仿佛楚橙只要敢赖账, 他就真的敢帮忙情景再现一样。
紧接着,他挑了唇,表情仍是淡淡的, “况且,长得比本侯好看的冲喜夫郎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楚姑娘不如……”
此刻的楚橙就如一只被捏住尾巴的小猫咪, 一听昨晚的事就炸毛。她实在太气了, 不是说好了不提昨晚吗?
生怕这人再说出什么羞耻的话来,她下意识伸手去堵陆长舟的嘴。可惜她力气小动作慢, 细白的胳膊轻而易举地被男人躲开, 又因为腿还疼着一个趔趄没稳住, 顺势连人带被把陆长舟扑倒在床上。
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陆长舟就躺在她身下,而楚橙两手撑在他的肩上,上半身前倾,露出的雪颈染着薄红,不知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几乎一说话就会碰到对方的唇。
陆长舟神情有点儿僵,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打算回忆一下昨晚吗?”
不怪陆长舟多想,实在是因为这个动作太令人想入非非了。楚橙趴在他身上,像欲行不轨一样。反应过来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血,只得慌慌张张从陆长舟身上爬下去。
怎么老是在这人面前丢脸啊?楚橙擦了擦唇,非常沮丧地想。
因为这一出小意外,少女又羞又气,脑子一热拉过陆长舟胳膊,当真朝手背狠狠一口咬下去。反正是他允许的,不咬白不咬。
还是同样的地方,只是这次咬的力道明显比上次重许多,陆长舟眉头轻轻蹙了下。
咬完以后,楚橙才觉得解气了,不过仍是凶巴巴的,瞪着一双水杏眼望他:“比陆小侯爷好看的冲喜夫郎多的是,怎么就一时半会找不到了?”
楚橙也知道这是气话,但也许两人天生气场就不对付,她仍嘴硬道:“才不嫁你。”
陆长舟发现小姑娘特别不经逗,一逗就炸毛,炸毛的样子还特别可爱。尤其是当她气鼓鼓举着小爪子来挠你的时候,很像一只猫。
不过眼下时间已是不早,陆长舟不打算再逗她。他抚摸着那道深深的牙印,服了软,无奈说:“是,比本侯好看的冲喜夫郎多的很,但比楚姑娘温婉的冲喜娘子却没有,所以,能请楚姑娘将就一下吗?”
这次哄人的效果显著,楚橙看他一眼,嘴角绷着:“你真觉得我温婉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温婉的,从小外祖母和表姐都说她温温柔柔,像个没有脾气的小媳妇。所以当初在平阳侯府,听陆长舟说要找比她温婉的冲喜娘子时,楚橙其实有点气。
陆小侯爷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嫌她不温婉吗?可她明明挺温婉的呀,从不发脾气,从不打人,出手还大方……
手背的牙印还隐隐作痛,陆长舟t 道:“楚姑娘特别温婉,乃天下第一温婉,整个大周没有比你温婉的女子,所以本候的冲喜娘子非你不可。”
终于,小姑娘被哄好了,一脸神气地点点头,“那就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冲喜夫郎好了。”
陆长舟肤色冷白,手背上清晰可见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骤然印上一道耀武扬威的牙印,说不出的怪异。
他沾湿布巾擦了擦,竟诡异地觉得这次的牙印比上次的好看。
陆长舟拿来一块沾湿的面巾递给楚橙,说:“擦一擦。”
把哭花的小脸擦干净,楚橙才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裹了裹被子不太敢看他,说:“你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用不用帮忙?”
方才楚橙还想着,要是有个丫鬟伺候她穿衣梳洗就好了,毕竟眼下手脚确实酸痛的紧。可这地方除了她就只剩陆长舟,哪有丫鬟。她撇撇嘴,只得忍着不适拒绝了。
等陆长舟离的远些,她飞快地从被子里钻出整理好衣衫,顺便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终于收拾好后,楚橙慢吞吞走出内室,耷拉着脑袋来到桌前。
黄花梨方桌上摆了些简单的食物,热乎乎冒着白气,陆长舟已经吃过了,招呼她,“坐。”说罢把一小碗栗子粥推至她面前,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吃。”
闻到食物的香气,楚橙才感觉饿了,不再客气,拿起银羹匙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她吃东西本来就慢,想到接下来要谈的事,觉得心烦意乱,就愈发吃的慢想拖延一下。
说实话,陆长舟做她的冲喜夫郎,楚橙是有点犹豫的。自然,不是说陆长舟不好。陆小侯爷璞玉一般的人,皎然出尘才气斐然,配世间任何一个女郎都绰绰有余。
楚橙在意的,是他同样病弱的身子。
冲喜冲喜,不就是要找个身体康健的人来冲么?两个病怏怏的人成亲,哪里是冲喜,分明是殉情啊!
她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和这人成亲不靠谱。但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方才她也答应了婚事,楚橙抬头偷偷看一眼陆长舟,猝不及防迎上他的视线,又做贼心虚一般迅速低下头去。
算了,成亲就成亲,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长舟也看她许久了。
少女未施粉黛,肌肤白里透粉,一张脸清凌凌的垂着,柔美且干净。他的视线下移,掠过楚橙脖颈和胸口时停住了。
那儿有斑斑点点的红痕,都是昨晚他作恶的罪证,齐胸襦裙根本遮不住。陆长舟不自在地别开目光,眼皮跳了下,心道还是让洪顺重新找一身圆领的衣裳来。
两人怀着各自的小心思,时而装作若无其事地瞄一眼对方,时而低头想自己的事,几番交锋,楚橙干脆支着下巴光明正大打量起陆长舟来。
认识那么久,她其实从来没仔细地看过这个人。以前陆小侯爷对她来说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好像两人之间隔着一条t 泾渭分明的界限,她在这头,陆长舟在另一头,因为身份,脾性,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面对这人时她总是怕怕的,从来不敢逾越。
可那条界限,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慢慢变得模糊了。
楚橙盯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人长得是真不错,怪不得自己三年前一眼相中,如果他不是病秧子就好了。
陆长舟也不躲,就这么任由她看,直至太阳西斜,实在觉得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陆长舟才冷哼一声,“楚姑娘,好看吗?”
楚橙懵懵地点头,“好看。”
“以后多的是时间看,不急在这会儿。”陆长舟道。
突如其来的提醒,让楚橙剧烈地咳嗽几声,反驳说:“我没看你,只是看你身后那只花瓶。”
陆长舟没心思戳穿她,指一指窗外,“快酉时了,知道你看了多久么?”
楚橙顺势看一眼天色,确实不早了,意识到一直拖着没法解决问题,她才坐直了些,深呼吸打起精神,“要谈什么?”
“自然是我们的婚事。”陆长舟拿过一本小册子,执笔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事出突然,况且楚家有意让你嫁给三皇子,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尽快成亲比较好。不过你放心,三书六礼一样不少,你觉得六月初六这个日子怎么样?”
这人做事太干净利落了,楚橙完全没跟上他的节奏,怔了怔一脸懵:“六月初六怎么了?”
“如果你也觉得六月初六合适,迎亲的日子就订在那天。”
楚橙被这人毫不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吓了一跳。现在距离六月初六只剩六天了,这人竟想在短短六天内走完纳采问名等流程,直接飞速到迎亲。
一般人家从订婚到迎亲,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陆长舟竟然想只花六天,这就好像在赶着她成亲一样。
然而陆长舟做事向来讲究效率,边说边写,转眼已经写好满满的两页纸。他将册子递给楚橙,说:“你看看,聘礼还缺什么。堂兄娶妻时我曾帮忙置办过礼单,这些是我想到的,若缺什么你只管添上。”
说完,他那双眸子便再度冷冷清清望来,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威压。
楚橙只得接过看了看,可毕竟没成过亲,她对此一窍不通,看两眼就放下了,支着下巴道:“都听你的吧。”
其实这桩婚事并不难,毕竟汴京还没有谁能拒绝平阳侯府的提亲,就算楚家有意让楚橙嫁给三皇子也不打紧,大不了请平宣帝赐婚就是了。
两人又商议了些事,不多时洪顺来找,陆长舟要出去一趟,临走前道:“你自己呆一会,可以随便逛逛,一会有人送你回去。”
楚橙乖乖点头,陆长舟原本已经出门了,又信步折回,问:“昨晚算计你的是什么人?”
昨晚听到明桃和那宫女的对话,楚橙就猜测有可能是茵妃娘娘,但无凭无据,她便把自己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还顺道说了几句t 明桃的坏话。
陆长舟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才温声回应,“知道了。”
他这句知道了,让楚橙心里暖了下。就好像小时候她和表姐外出被欺负,回府找舅舅告状时,舅舅也是这般声音沉稳地说知道了。虽然当时舅舅看上去不愠不火的,但过后肯定带上表哥把人教训一顿。
好好的参加宫宴被人摆了一道,楚橙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的。但一个是宫妃,一个是宫妃身边的奴婢,她和楚皇后关系不亲手根本伸不了这么远。
眼下被陆长舟这么一问,忽然就有种他是帮忙出气的长辈,而自己只需躲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管,十分安心的感觉。
楚橙朝他笑了笑,“你快去吧。”
陆长舟盯了她一瞬,移开眼,说:“我会尽快上门提亲,你且等一等。”
说罢便去了,楚橙等的无聊在屋子里到处逛逛。
这间屋子虽才建好不久,但东西一应俱全。楚橙来到一方多宝格前,见上面摆了书籍和字画,而就在那些书籍和字画中,赫然躺着一只雕花锦盒。
并非楚橙故意偷看,因为锦盒是打开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只木兰花发簪。那发簪通体晶莹透亮,以珍珠作花瓣设计十分精巧,即便楚橙有那么多首饰看了也很喜欢。
她不禁伸手想拿起来看看,但又忍住了好奇心。这只发簪是谁的?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楚橙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既然放在这里,并且用精致的锦盒保存,肯定说明这只发簪对陆小侯爷而言很重要,而发簪的主人,只会是女子。
那瞬间,楚橙心里涌上不知名的东西,微微有那么点不痛快。
好在这时洪顺走了进来,一见她眉开眼笑。
得知小侯爷屋里的人是楚姑娘时,洪顺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知道这位女郎以后大概也是自己的主子了,恨不得立马为楚橙鞍前马后。
洪顺笑笑:“楚姑娘,陛下召见小侯爷,他这会已经去承光殿了。怕您等的急了,已经准备好人送您出宫。”
楚橙含笑道了谢,换了身圆领的衣裳。送她回府的人浩浩荡荡,其中有陆长舟的人,也有凌春殿的奴仆。其中一位宫婢更是将她送回了院子,仿佛故意让楚家人知道她得文婧公主喜欢留宿宫里似的。
她回府后先去给楚老夫人和陈氏请了安,不过楚老夫人和陈氏以有事为由没见她,让侍女叮嘱几句便叫让她回月殊院了。
因为昨天入宫惠娘等人没有跟着,主仆二人一天多未见,才进屋惠娘就忙开了。备好热水,备好干净的衣物,惠娘就要像往常一样来伺候楚橙沐浴。
“咦,姑娘昨日那身衣裳呢,怎么换了一身?”惠娘一边念叨一边就来帮她脱衣。
其实楚橙前后两身衣裳非常相似,不过一身齐胸一身圆领,但昨日那身衣裳是惠娘准备的她怎会不知。
楚橙不想让惠娘知t 道昨晚的事,不是怕她嘴巴不严,就是怕她操心再念叨。思及此,她捂住领口,说:“我自己来,你去厨房瞧瞧,我饿了。”
好在惠娘没有怀疑,很快就出去了。楚橙解开衣服走进浴桶中,热水浸身,这才觉得浑身酸痛缓解了些。
她趴在浴桶边沿,洗干净后身上舒爽不少,但心里仍然闷闷的。直到穿好衣裳从浴房出来,楚橙自己都没发觉她有点沮丧。
每每用膳喝药时,惠娘和橘香都会在一旁挑些趣事说给她听。楚橙仰头喝下药,觉得嘴里发苦,便拿了一块绿豆糕来吃。
橘香神神秘秘道,“姑娘,昨儿我和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一起打络子,听说了一件事呢。”她看了看屋外,确认没人才说:“府里大姑娘楚娴不是落水溺亡的,而是失了清白,被老夫人院里的嬷嬷用白绫勒死的。”
原本心不在焉的楚橙,一听这话手抖了下,绿豆糕就掉了。
惠娘赶紧捂住她的耳朵,训斥橘香,“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吓到姑娘了。”边说边拍拍楚橙胸口,“没事没事,大姑娘和我们见都没见过,她怎么死的不关我们的事。”
确实不关她的事,但楚橙岂会不怕。她咬唇,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又拿起一块荷花酥吃,边吃边道:“你不要讲这么可怕的事,有没有好玩一点的?”
橘香平时消息最是灵通,和谁都能玩到一块,想了想,说:“还真有件事,关于陆小侯爷的。”
人人都有窥探欲,在汴京,人们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这位陆小侯爷了。从婚事,病情,甚至到他最近穿的衣袍都有人盯着,所以打听他的事根本就不费力。
闻言,楚橙立马来了精神,装作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橘香道:“昨儿姑娘不是进宫了么,我就候在马车旁和侍郎府的丫鬟聊起来,听她说,陆小侯爷似乎曾经心仪过一个女子,是他的表姐白木兰,陆小侯爷对她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据说此女长相貌美知书达理甚是温婉,她出嫁时陆小侯爷还亲自去颍州送亲了呢。”
“郎有情妾无意,白木兰最后嫁了别人,不过去年和离了,也不知这两人会不会再续前缘。”
楚橙静静吃掉最后一口荷花酥,抿唇:“你说,那女子叫白木兰?”
“嗯。”
楚橙虽没去过颍州,却也知白氏是颍州一带的名门望族,白木兰和陆长舟屋里那支发簪到底什么关系呢?
已经快戌时了,这夜月色格外好,月光星光交错流银泻辉。
楚橙躺在美人榻上,头枕着惠娘膝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聊了许久,楚橙还是没有困意,揉揉眼睛问:“惠娘,如果我的冲喜夫郎同我一样也病怏怏的活不长,这样可以吗?”
闻言,惠娘啊了声,笑道:“姑娘在想什么,自古以来可没有病秧子给病秧子冲喜。这冲喜呀,讲究一个机缘,生辰八字t 合适一个身子好一个身子差,这才能成啊。”
“这冲喜也是有时能治病,有时不能,婢看来这是件和运气有关的事。”说完惠娘笑了,捏捏她的脸:“不过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成。”
楚橙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她自幼受心疾折磨,身子从小就用药养着。虽然那些给她瞧病的大夫总说好好吃药就会好的,但楚橙知道,他们在背地里都惋惜地摇头呢。
为了她的病外祖母不知操了多少心,寻了多少大夫,实在没辙了才想到冲喜的办法,不管有用没用总得试试才知道。
但陆长舟做她的冲喜夫郎真的合适吗?
他们二人皆生于大凶之日,一样命中带凶煞,还一样的病弱,成亲岂不是要克死对方?这也太不吉利了。
楚橙心里乱糟糟的,比醒来后和陆长舟躺在一张床上还要乱。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
并且,如果陆长舟有心仪的女子,娶她算什么回事嘛。
身旁的惠娘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开心,十分温柔地问:“怎么了?”
楚橙翻身,整个人趴到惠娘身上,说话声闷闷的,“没什么,就是很烦,很多事想不清楚。楚府没甚意思,都没有地方能透透气。”
“这样啊,那不如去城外的庄子静一静心?婢记得先夫人的嫁妆里有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就在汴京城外。不若和老夫人说一声到庄子住上几日,等你舅舅舅母到京再回来。”
楚橙觉得必须找点事来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脑海中各种情绪撕扯着她。听闻惠娘的建议,当即坐起来,“你说的对,我们去庄子上玩几日,省得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走,我们现在就走。”
惠娘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为难道:“现在是晚上呀,还是等明天……”
可楚橙十分坚持,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一躲静一静,什么冲喜,什么清白,什么陆小侯爷统统不想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书信,叫橘香翌日送到平阳侯府,然后便娇声娇气地催促:“惠娘,快点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作者有话说:
剧透:男主和白木兰是亲姐弟,后面会说哒。因为周三要上夹,下一章在周三晚上11点左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