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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忽而远行

    顾父心满意足的拿了字幅上衙去了, 他要把字挂在书案的正对面,抬起头就能欣赏到其中的意境,也让那些说风凉话的人眼看着馋, 却也只能一直这么馋着。

    留维樘在家招呼客人。

    玲珑也心满意足的很,她笑着对徐知安说道:“你且在这里与我阿兄说会子话,我去让厨房的人弄几个小食来。”

    徐知安点头:“你且去吧。”

    回了屋,见茹婉果又在这里,笑嘻嘻的等着她说前面发生的趣事, 然后眼尖的发现玲珑腰间多了一枚游鱼玉配,当下就指着那枚游鱼配问:“这是哪里来的?你的银玲珑又去哪里了?”

    玲珑白她一眼:“明知故问么?”

    茹婉做势叹气:“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原先大姐姐离出阁前一阵儿时腰间就忽然间多了一枚黄玉坠子, 她自小带的那块玛瑙坠子也不见了, 我问她, 她只管红着脸笑,还恼我话恁的多,总问那些做什么,横竖没丢了就是……一个两个的,都爱跟人家换, 换着换着,人就该给人换回家去了, 也不知他要拿什么来还我们家。”

    玲珑没好气的指着她:“偏你话多,可长了一张巧嘴,有的没的浑说一通, 赶明儿让姨娘好好治一治你那张嘴。”

    茹婉噘嘴道:“果然是有了稀罕的人, 如今竟这样见不得我, 罢了, 我不与人家比了, 可比不得。”

    玲珑笑:“你这醋吃的好没道理,好了好了,你不是想看徐小郎带了什么东西给我么,给你看就是了,那小嘴噘的能挂油瓶儿了。”

    茹婉转而为笑,又缠住玲珑胳膊,兴致勃勃去看那些物件儿。

    玲珑说:“徐伯父给了些书册,是些制香心得,书画被父亲拿走了。伯母带了她幼时的玩物儿,我见着实在珍重,就没收下,让徐小郎重带回去。还有就是他少时用的文具,拿来与我用,也省下我许多买文具的钱。最后这一箱,是伯父以前用剩的香料,知道我在学制香,就匀来了。”

    茹婉一脸的失望:“尽是这些么?他没给你带买些簪子首饰么?”

    玲珑无言看她,茹婉赶紧笑道:“这些最好,都送到阿姐心坎上了,阿姐就喜欢这些,簪子首饰么,未免过于俗气了。”

    玲珑扑嗤一声笑了。

    “往后,别人送礼时,你务必交待他,别的都不要紧,只将簪子首饰多多送一些,他若听你的话,想必也能送到你心坎上。”

    茹婉羞的跺脚:“阿姐——你说些什么呢?不理你了。”

    竟羞的哒哒哒跑回自己屋了。

    玲珑又笑的花枝乱颤,笑完了,洗了把手,带上画角去厨房。

    她一去,贺嫂子就笑着迎过来,蹲了一礼说:“姑娘大喜了。”

    玲珑略带羞意的叫了一声:“嫂子也来羞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贺嫂子又笑:“姑娘安心就是。听说徐小郎今日来家了?”

    “他与阿兄在前院说话,我来看看,让人弄几个小食送过去,嫂子手上的功夫可还在?”

    “别的不敢说,单论酥点,这一片,可没人赶得上我。今日,我便做两盘酥点,让小郎君尝尝。再让邹家的弄两个糟货,彻一壶香茶,摆两盘饯果子,六碟子可好?也不能多了,怕吃不下晚饭。”

    玲珑点头:“就按嫂子的意思来,只酥点多备些,徐小郎走时,包好当回礼给他带上。”

    “哎哟,这我可要拿些看家本领出来了。姑娘且瞧着,必不让他家笑话咱。”

    玲珑说:“那我就将这事交给嫂子了。”

    贺嫂子答应的利索:“哎,就交给我,姑娘放心。”

    “那嫂子去忙,我回去了。”

    贺嫂子见玲珑转身走了,她也回去找张婶子拿主意:“婶子,我做四色馃子,可够做徐家的回礼?”

    张婶子正揉着面,说:“不是正经走礼,回多少,全凭姑娘的心意,你做了四色馃子,再取一坛前日子泡好的果酒,也使得。姑娘那里定还有别的回礼,你只管做就成了。”

    “行,我去做油酥面,炸四样花馃子,再添一坛果酒,有花有果,这才好看。”

    系了围裙,取猪油去了……

    顾母不放心玲珑,今日徐家送了那些东西来,那些小玩意,瞧着就贵重,那一箱子,比顾家一家子加起来都值钱,就这么不声不响送了来……亏得玲珑知些分寸,没收下来。

    人家送了礼来,自家就得回礼,怕玲珑失了轻重,打发关关去问玲珑都备了些什么回礼。

    过了一会儿,关关回来说:“姑娘让厨上准备了四色馃子,一坛果酒,她那里,说是备了一箱子的东西,许是些衣物饰品。”

    什么衣物饰品?她有好一阵子没做过针线了,哪里来的衣物饰品,怕是别的东西。

    玲珑有些什么,顾母一清二楚,一箱子的小玩意儿或是有的,一箱子正经能走礼的东西可不见得有,哎哟,别是弄了些不成体统的东西罢?

    可得看看去。

    玲珑是真找不出好东西,顾家有的东西也都寻常,市面上一抓一大把,拿这些东西做礼可不走心。最后想了想,将自己制出的香膏子各带了一样,自家熬的秋梨膏带一竹筒,冰梅饮子一罐,芍药蜜卤一罐,腌梅子一份,三制姜糖两盒。杂七杂八的,也就装满了一箱子。

    顾母匆匆过来,看到这些东西,不由焦心,给人回礼哪能这么回的,当是小娘子们互相来往么,怎可如此儿戏?

    玲珑叹气,不这样回礼就真的没办法回了。这又不是讲排面,人家送她的尽是心意,她也只能回之以心意,别的都不合适。

    顾母就埋怨玲珑:“折腾了一院子的坛坛罐罐,真到为难的时候,它又顶不上用,若真顶得上用,拿两款香做回礼,比什么都体面。可见这些日子尽白折腾了。罢了,索性再添两坛酒吧。”

    又说玲珑:“徐小郎不日就该上京了,你不能再整日没个成算了,好歹与他置办些妥当的行礼,让人看了,这也是咱们家的关切之心。”

    “晓得了。”

    “整日说晓得了,别一转头,又忘了。”

    “忘不了。”

    “也要做做针线活儿,咱家日子不甚宽裕,只能在寻常衣物上费些心思,他家再送来节礼年礼,你也好有个拿得出手的物什才是。”

    “我省得了。”

    顾母于是又开始埋怨:“我前日打发人买香丸子,比去年又贵了,你折腾了这么些时日,可能制出一两款来?”

    玲珑无奈叹气:“我这些香料都没窖好,还有许多没来得及炮制,许是明年的今日,咱家便再不用去外面买香丸子了。”

    顾母也叹息:“我原是怨着铺子里的香丸子卖的太贵,如今看你折腾了这许多,终算明白那香丸子为甚么那样贵了。阿弥陀佛,小小一粒香丸子,谁知道它制来竟这般繁锁呢。二两银子的粮食,足够咱们一家子吃一个月,用它买香,竟只得八丸。”

    玲珑忙说:“不能再将香丸分成几份来用了,横竖父亲用到的时候不多,且将就着用过这一两年,以后就不必花那个银子了。”

    顾母答应的干脆:“成,就分两半来用,料是那味道足够重了。”

    玲珑顿时无语:……两半就两半吧。

    顾母见这里已经不用她操心,又想去厨房看看,省的总悬着心,怕厨上的人不懂规矩弄差了。

    贺嫂子刚炸出了一锅荷花酥,这个点心最费功夫,要活四种颜色的面,油酥要折十几层,还得团的完完整整,炸的时候火也不能急,要等它一层层炸开,白色的外瓣,粉色的内瓣,黄色的内芯,一层层散开,像一朵渐次开放的荷花,最要紧,花瓣绝对不能蹋了散了,三个人尽力弄才弄出了二十个。

    桃花酥稍微容易些,不过也要担心它碎了。

    桂花马蹄糕,揉的干油面较多,所以吃起来也不黏腻,酥酥小小,一口一个。

    一窝酥,油酥少了它会黏在一起扯不出丝,油酥多了它又少了韧性容易断掉,非得水油配比的正好,才能扯出这一窝丝。团好之后也要温火慢炸,一边炸一边慢抖,炸的面丝根根分明,不能焦了,也不能断了,还不能散了,最后成型像一大朵盛开的牡丹,故而顾府习惯叫它牡丹酥。

    顾母看到用四只大盘顺序摆好的酥点,终于放下了心。

    “太太看这四样做礼,可好?”

    “极好,辛苦你们几个了。这点心得用食盒来装,用油纸恐会挤碎了。”

    “我们晓得。太太,可要备晚膳了?”

    “备吧。今日多蒸一条鲈鱼,焖一盘青虾。”

    “晓得了。”

    ……

    徐知安回家,父母就挤了过来,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对儿子显的很冷淡,若没有外人在,三人相处的其实很亲近。

    去时带了三个箱子,回来带着两个,其中一个还很熟悉。

    随娘子了然笑道:“那孩子果然不肯收的。”

    徐知安想起玲珑拒收时说的话,便笑:“她说过些年,让你再拿出来给人耍。”

    随娘子先时一愣,随就就笑开来:“果然是个有趣的姑娘,那我便先收好,过些年拿出来给我孙女玩儿。”

    徐郎君挤过来,趁儿子不注意,开了那只箱子——

    咦?还怪有意思。

    “阿诺你来看,那小姑娘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在这里呢,我看看……嗯,全是给我们两个的,没有儿子的。”

    随娘子过来——

    “嗯,她许是单独准备了另一份。”

    徐知安一看,顿时明白了她为何笑的那般神色了。

    随娘子取出一小罐香膏,拧开,是茉莉味的,并不浓郁,味道极淡,膏如白玉脂,透着莹润。

    然后,啪的一声盖住箱盖,使唤徐郎君:“阿昀,把箱子提回咱屋里。”

    徐知安:……果然天下父母都爱抢儿女的东西。

    徐郎君提着箱子走了。

    随娘子似想到了什么,对徐知安说:“安儿,过些日子,我要随你父亲出门一趟,怕是不能送你入京了……进京所需行礼你与晚俞自行准备,别带太多,只多带些厚衣裳,多带些银钱,别的用物,在京城买就好,省得搬运不方便……若是有空闲,我们明年三月会入京,总要置办个住所的,否则那小姑娘以后要住哪里呢。”

    徐知安已经习惯了父母的忽然远行,遂很平和的问:“你们要去哪里?”

    “去一趟泉州,听说那边又要建立航海队了,我过去看看。”

    “许是要空忙一场的,朝廷如今分不出精力建海船水军。”

    “那也无碍,我已不打算出海,建不建的成,和咱们家干系不大,我就是顺便过去看看。”

    “母亲去了之后勿要买那里的土地,那边境况不稳,也别多停留,需早些回来。”

    随娘子笑说:“……许是不能太早回来的,你父亲还想去岭南诸地。”

    徐知安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劝母亲,只说:“母亲想去就去吧,路上小心保重,多带些人。什么时候起程?”

    “半月之后正好有船。送走你,我们才好安心出门。安儿,别担心我们,母亲其实很高兴能随你父亲出去走走,看了那许多景与事,便觉着此生没有被辜负了。我也只来过这一遭,所以很舍不得让自己委屈了。你也多走走,以后多带妻子出去走走,她定是欢喜的。你们这一生,也只这一世,万不能将自己辜负了,可记下了?”

    徐知安郑重应道:“我记下了。母亲也不必担心我,只管安心游玩,只记得别去险处。”

    随娘子随笑道:“便是我愿意去,你父亲也是不愿意去的。他心有挂碍,且舍不得去险处呢。”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