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林嬷嬷进来,庞诗荷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柔声细语地问道:“少爷、小姐都安歇了吗?”
“回夫人,都已入睡了。”林嫲嫲恭敬地回道。
“老奴心里记挂着夫人,过来瞧瞧您是否已歇下,顺道儿还给您熬了一碗红枣汤来。”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汤放在房中的小圆桌上。
“真是有劳嬷嬷了,我这会儿还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呢。”
庞诗荷趿拉着鞋子,款步走至桌边,轻轻端起那精致的小碗,细细品尝起来。
“夫人,这么晚了,看样子将军今夜还是不能回来了吧?”林嬷嬷轻声试探。
庞诗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思念与担忧。
“将军自半月前回来后,有时白日里回来换衣裳,我还能见上他一面,其余时候,不是在军营就是书房,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珊儿和行儿都难得见他一面。唉,真不知他整日里在忙些什么。”
眼中又盛着怀念:“将军平日里与我恩爱有加,从未有过这般长久分离。我总感觉,这次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林嬷嬷闻言,心中也不由地一紧,连忙安慰她。
“夫人莫要胡思乱想,将军是咱这北地的天,每日里公务缠身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再过些时日,等公事都料理妥当了,他就会回来了。”
庞诗荷点了点头,可心中的不安却难以消散。
她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那片漆黑的夜色,心中默默祈祷着,愿一切顺顺利利的。
而此刻,将军府的另一隅,议事厅中烛火在青铜雁鱼灯内剧烈摇曳跳跃,晃得人心神不宁。
案几之上,公文堆积如山,地图也铺展得满满当当。
彭南飞身披厚重铠甲,身姿笔挺如松。
他面庞轮廓硬朗,两鬓已染上些许霜色。
副将古燕山站立在一旁,手中紧握着一卷公文,正压低声音,向将军详细汇报营中近况。
看着将军眉宇间略显疲色,他恍惚地察觉到,自将军从京城归来后,仿佛全然变了一个人。
“将军,我们接到线报,庸州城即将失守,我们真的不发兵支援吗?”
古燕山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然而,彭南飞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图,并未如以往那般果断下令。
他屈指敲了敲舆图,玄铁护腕撞在檀木案上闷响。
烛光将他侧脸镀成金铜色,缓缓开口。
“不必理会,让他们闹去吧。传令各营,凡有流民投奔,开仓放粮。会骑射的收编入军,工匠农户分与田地。”
古燕山闻言,心中一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彭南飞。
以前的将军,若是遇到此事,唯恐百姓遭难,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兵相助,如今却为何如此置之不理?
此中定有古怪,古燕山有些弄不懂了。
窗缝漏进的夜风卷起案上纸页,而他并未看到压在镇纸下的半阙词。
“龙庭失道贤才弃,欲挽天河靖旧邦。“
“将军,您不怕被人诟病了吗?”古燕山有些不可置信。
彭南飞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摸复杂的神色。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大势已变,我们也不必再墨守成规了。”
古燕山闻言,面色稍霁,小心翼翼地试探。
“将军,莫非是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彭南飞沉默良久,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错,京中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此次吾进京,接连遭遇多次暗杀,幕后之人,至今不知其身份。”
“自吾踏入京城伊始,便险象环生,直至最终狼狈逃回,竟始终未能见到皇上与家姐。加之西地那边局势复杂,吾断定朝中定有奸佞之徒暗中搅弄风云。在此情形下,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
古燕山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着实未曾料到事情竟如此严峻。
“将军,那咱们该如何应对?”他语带焦急。
彭南飞面色平静,手持毛笔,腕间运力,笔尖在纸张上肆意游走,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只见他笔锋一顿,最后一字稳稳落下,随即搁笔,声音低沉却透着十足的笃定。
“进、可攻,退、可守,静观其变,顺水推舟。”似有一股莫名的气势自他身上升空而起。
他们将军这么多年为大坤立下了赫赫战功,一心为了百姓着想,可皇帝却在处处提防着他们将军。
近来更是过分,就连粮饷都要克扣一部分,还得将军自行想法解决。
终于、将军他终于肯改变想法为自身考虑了!
刹那间,一股炽热滚烫、汹涌澎湃的雄心壮志在古燕山胸腔内翻涌而起,烧得他热血沸腾。
他“唰”地挺直腰杆,身姿如松,神色凝重而决绝,朗声道。
“将军,属下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将军,任凭将军差遣!”
彭南飞抬起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古燕山的肩膀。
“好!得你相助,吾心甚安。”
夜色渐深,将军府的灯火逐渐熄灭。然而,在这平静的夜晚背后,却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隔壁李婶家自凝妄言母女到访后,全家便如陀螺般不停歇地忙碌起来。
早在粮食价格飞涨之前,大树与小树兄弟俩便多次悄悄潜入镇上,用那简陋的手推车,一车接一车地将必需品购置得七七八八。
家中眼下唯一短缺的是一辆骡车,无奈囊中羞涩,只能作罢。
最终,李大树耗费数日心血,亲手打造出一辆更为宽敞,且坚固耐用的推车。
“大树,咱们还得准备些啥呀?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不踏实。”
这话,李婶几乎每日都要念叨一遍。
“娘,能做的俺们都做了,只希望那事儿千万别真的发生。”
李大树苦笑着,努力安抚着母亲。
“孩儿他爹,你在天之灵,可要护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啊。”
李婶又对着亡夫的牌位低声喃喃,眼眶微微泛红。
李大树与李小树对视一眼,心中皆是无奈叹息,这段时日,他娘过于紧张,这样的场景,已然成了家中的日常。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万籁俱寂,村里的人们都已沉入梦乡。
熟睡中的凝妄言突然惊醒,她动作敏捷,迅速起身穿衣。
而后,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凝母,轻声说道:“娘,醒醒,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