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婚礼的前一天,云洁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连见星,这个按照辈分她要叫爷爷的人。
怎么说呢,他好像根本不是这个村庄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云洁就这么判断。
他的身姿是挺拔高大的,脖子很长,一身黑色的改良中山装,领口偏偏是雪白雪白,只露出一点,比女人的项链都耀眼,像是民国时期的少爷。可能刚理了头发,头皮露出青茬,平添一点俏皮。
他就站在那里,仿佛周围所有的人都自动离他远远的,最后视野中只剩他一个人。
“鹤立鸡群”,云洁脑海中突然出现这个词。
见星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云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是云平的妹妹吧。”
云洁惊讶于他的——美貌,一时没有接话。
用“美貌”形容一个男孩子有点不大恰当,可云洁第一反应就是如此,星眉剑目、玉树临风等等词语已经不能形容他,还是用“美貌”一词比较能概括。
唇是红的,脸是白的,眉毛像是螺黛画成,精致的丹凤眼中有星星闪烁,真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
一个连家庄怎么能生出这么美貌的人。
云洁自诩是个文化人,看过的书也不少,此时却有些词穷,这样的美色当前,她的脑海中却没有更多的溢美之词,如果再让她形容,她只能说:电影明星也不过如此吧。
见星确实好看,可能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外貌的反应,云洁像花痴一样盯着他看,他丝毫没有难堪,反而拉着云洁说起云平。
云洁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等见星巴拉巴拉说完,又去找云平了,她才咂摸出意思来。
帅哥不应该矜持娇贵吗?像霸道总裁那样不苟言笑,或者恃靓行凶?这个见星好像并没有作为帅哥的自觉,他对自己的美貌一点都不自知吗?
不说话如谪仙般的人物,一开口就掉地上成人了。只能说他太平易近人接地气了吧。或者只是对自己亲戚这样?
在他身上,还有一股难得的松弛感。不骄不躁、清新自然。
一整天都在到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碰碰,只看不说,好像哪哪都满意。
不像是明天婚礼的主角,倒像是来参加婚礼的亲戚。
偶尔被年长的叫住说话,便微微俯下身子,认真听着,不急不忙、真诚自得。
这样一个长得漂亮又懂礼貌的——爷爷,怪不得大家都心甘情愿为他服务。
此刻的见星,正在指挥部一群老头子面前,乖乖坐着,认真听着大家对他的嘱咐,频频点头,时时提问,没有丝毫的不耐,忽的对上云洁看去的目光,便投来微微一笑。
云洁赶紧撤回眼神,回到仓库。
可了不得,可不兴对着爷爷看个没完。
见星自从年夜饭见过云平,一直引为知己,亲自跟大总管报备,把云平从记账组那里讨过来,当自己的跟班。
这会子,要带着云平去汽车站接伴郎了。
见星的辈分太高,庄里找不到合适的伴郎,便邀请大学同学来当伴郎,按照习俗,伴郎在婚礼前夜要压床,所以要提前一天过来。
伴郎的到来又掀起了一阵小高潮。两个男生都是见星大学宿舍的舍友,毕业后都留在了省城。
一个叫温如宾,清秀如玉,举手投足彬彬有礼。一个叫季潮,看着比见星还要高上几分,一双浓眉显得英气勃勃。一个文弱公子款,一个健身教练款。
两人都是省城来的,天然带着一股城里人的傲气,虽然刻意表现得谦虚有礼,但还是隐隐有着一股疏离之感。
两人被见星带着,坐到“指挥部”一群老头子旁边,原本阴暗污浊的堂屋,被三个人这么一坐,立马显得明亮生辉。
见星在两个伴郎面前坐着,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悠然近人的见星爷爷,突然就变得像个新郎官了。
婚礼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得进行着,很快就到了迎亲这天。
一大早,新郎官坐着借来的一辆崭新的红旗轿车,车和人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去迎接新娘子。
新娘子家离得远,婚礼前一天就住进了县里最好的宾馆。过门吉时选得早,天还没全亮呢,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新娘子的婚车队伍来了。
先是一辆插着红旗的小轿车,披着耀眼的红绸子,慢慢驶入村庄的大道,后面是一辆小轿车,又一辆小轿车,又一辆小轿车,又一辆小轿车
全庄的人都沸腾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小轿车,就像来了一整个车队,车上坐得满满的,都是人。
正焕老爷带着见星娘站在大门外面,红光满面,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庆幸多亏把庄里的人员都发动起来了,看亲家这架势,咱们怎么热情都不为过啊。
头车停下,见星抢先一步下车,伸出手来接着新娘子,大家翘首以盼,都想目睹新娘子的芳颜。
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下车,人群里发出一声声惊呼。
“这么高!”
“快赶上见星了吧!”
“真是高个细溜条!”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一时看不到真颜,这身高先是镇住了众人,足足一米七的个头,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盘头加红盖头,眼看个头都快赶上见星了。比一般的男人还高出一块。
这个年代,女人的身高普遍在一米五到一米六,男人一米七左右,这个新娘子,真是好个头!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众人羡慕。
紧跟着的第二辆车打开车门,一边一个,下来两个年轻的女孩,人群中立刻又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粉色的衣服,乍一看像是双胞胎,其实并不是。
左边的女孩子叫晓荷,略微高一些瘦一些,长长的头发挽起来,斜斜插了一根古香古色的簪子,一派清冷,颇有古风;右边矮一些的女孩叫媛媛,圆润一些,鹅蛋形的脸庞白得发光,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一副喜庆模样。
这就是两个伴娘了。
两个女孩子实在耀眼,人们一面盯着两人上下打量,一面窃窃私语,女孩并不恼,反而把脖子挺得直直的,任人打量。
因为新娘子是外地的,从县里宾馆出嫁,原本繁琐的“回门”“叫客”“送客”等习俗统统简化了,拜过天地揭了盖头,认过亲改过口后,新娘子坐床,新郎官被两个伴郎陪着,开始给庄里男女老少和来送亲的女方家人敬酒。
新娘子揭了盖头,大家终于看到了真颜,虽然没有见星那样漂亮,话说谁家孩子能长成见星那般颜色,但新人眉眼如画,自有一种清贵质感。再加上两个娇嫩的女伴在侧,竟有一种仙人之姿。越看越顺眼,跟见星真是顶顶相配。
新郎新娘,再加上四个如珠如玉的伴郎伴娘,真是养眼。连照相的师傅都说,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孩子,真是洗照片都不用曝光了。
新娘黄念真跟两个伴郎是大学同学,彼此熟悉,这会子把两个年轻的伴娘介绍给伴郎,看大家害羞又紧张的样子,心里窃喜,都是年轻人,如果相互看对眼,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媛媛是黄念真舅家表妹,年纪还小一些,正在上大三,晓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两家是世交,年龄相仿,也是今年刚刚大学毕业,目前在一所大学当教导员。
念真看得真切,晓荷明显对季潮更感兴趣,便有意撮合:“季潮、如宾,你们两位男士可要照顾好今天两位娇娇客,拿出绅士的风度来!”
念真故意把晓荷往季潮身边推去,晓荷被推到季潮身边,脸颊变得通红。
见星在邀请两位舍友做伴郎前,就跟他们交待过,念真会带来两个伴娘,乡下民风淳朴却有时不讲规矩,希望两人能保护好两个女孩子的安全和体面,这会子看到媳妇这个做派,便明白她的小心思,偷眼看自己好友,如果好友也有此意,倒可以成人之美。
婚礼进行到晚上,女人孩子都来看坐床的新娘子,见星和伴郎在外面敬酒,一派热闹景象。
见星频频跟大家作揖打招呼:“新娘子怕羞,大家不要闹她,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有调皮的小子起哄:“见星爷爷,这是娶的新奶奶,咱们可不敢闹她老人家!”
“孙子不敢闹,爷爷不知道敢不敢闹呢!”有人调笑。
“爷爷不敢闹,孙子就敢闹!”这是云辉、有时、有至等小一辈。
正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家里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在见星婚礼上闹腾,这可是爷爷辈的婚礼,女方又是城里人,不能往常那般胡闹。
云辉可不管他是爷爷还是叔叔,明明跟自己一般大,仗着上过大学又长得俊,一副清高样子,偏偏庄里家里都拿他跟宝贝似的,又不是玻璃做的,还不让碰了?
不趁着他结婚闹一闹,平时哪有机会?见了还得叫爷爷,压得死死的。
云辉领着云发、有时、有至等一帮半大兄弟和侄子,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见星旁边转了几遍,都瞅不准机会下手,那个姓季的同学,大眼一瞪还挺吓人。
又来新房转了几圈,被婶娘给赶了出来。
如此几遍,都难以下手,云辉的心火被拱出来了:“奶奶的,我就不信,闹洞房还能不让我们进?我倒要看看,这爷爷奶奶的洞房到底怎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