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峙和晚棠都坐着,明明萧峙高出一截,他却弯腰仰视过去。

    晚棠微微垂眸,看到他眼里布满红血丝,眼神可怜巴巴的,下巴上的胡渣也略显沧桑。

    晚棠心头发紧,抽出手摸摸他脸颊:“怎得这般憔悴了?”

    萧峙皱了下眉头:“憔悴了吗?”

    回府后没来得及更衣,卫所里也没放铜镜,萧峙不清楚自己眼下是什么模样。

    但一宿没睡,又在卫所燥怒地操练一日……生平第一次,萧峙对自己的样貌有些不自信。

    “嗯,侯爷今晚早些安歇吧。”

    晚棠从未打算冷落萧峙,起码在成为当家主母之前不会如此不理智。

    萧峙又小心翼翼问了句:“那我睡你这里?”

    “自然可以,整个侯府都是侯爷的,侯爷想住哪里都行。”

    原本是随意一句话,萧峙却听出了点儿别的意味。

    他做错事一般,垂头耷脑的:“棠棠,为夫不会碰她。”

    晚棠哭笑不得:“侯爷不必跟我保证什么,她那里的兵书不是很好看吗?兵器也有趣。”

    萧峙一颗心再次悬起:“为夫日后再不看了。”

    “这世间诱惑千万种,侯爷不必自责,只要那诱惑是刻意针对你而为之,总有防不住的那日。我扪心自问,若换我,我也未必不会着道。”

    晚棠很是通情达理的一番话,萧峙心底却惊雷阵阵。

    这么说,即将分开的三个月里,倘若有人刻意诱引,晚棠会把持不住?

    萧峙自己昨日表现不佳,问心有愧下,他厚不起脸皮让晚棠做任何保证。就连以前哄着她日日给他写的小札,她这两日就没写,他也没脸讨要。

    “我先回去沐浴,待会儿再过来。”他倏然起身,急匆匆走了。

    晚棠看看他的背影,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故意在话里藏了小玄机,让他急一急,也是事先给她自己一道“免死金牌”。

    萧峙回正屋好一番洗漱,又是刮胡渣,又是抹香膏。

    用晚棠日常用的那面铜镜照了照,看到眼底的憔悴,萧峙叫来赵福:“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这里遮一遮?”

    赵福看向他眼底:“侯爷好好睡一觉便消了。”

    “可有法子即刻就消?”

    “要不奴才去姨娘那借点儿粉面什么的,帮侯爷敷一点儿?”赵福琢磨不透他家侯爷的心思,大晚上又折腾啥?

    萧峙摆摆手:“我今日这鬼样子,可显苍老?”

    赵福刚点了一下头,就被萧峙迅速凉下来的眸子吓到,旋即又生硬地转成摇头:“侯爷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说实话。”

    “比平日苍老两岁的样子。”赵福保守了一半。

    萧峙叹了几口气,让赵福拿出几身新衣裳,挑了一件最花哨最年轻的样式。

    是晚棠帮他做的,他曾经觉得像小娘子的那件。

    萧峙拧着眉头穿好,在赵福跟前走了几步:“如何?还老吗?”

    “不老,奴才一下就看到了侯爷二十岁的风采!”

    萧峙哪能不知道赵福的油嘴滑舌,不过眼下他就是愿意相信这话。

    又敷了一遍香膏后,他才疾步去往梅香苑。

    晚棠刚洗漱完,怜儿正在帮她擦头发。

    看到换了一身新衣的萧峙,晚棠很新鲜地看了好几眼。

    萧峙一身锐气被遮住,即使憔悴,俊逸却依旧。结实的胸膛撑平了所有褶皱,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端的是秀色可餐。

    不过晚棠看了没一会儿,萧峙便又顾自脱了。

    俩人一起躺到床榻上后,晚棠被萧峙搂在怀里,紧紧的,有些喘不过气。

    正当她想劝萧峙早点儿安歇时,他却主动松开她腰肢,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晚棠准备好的劝诫这会儿没了用处,不禁稀奇地抬起眸子。

    萧峙看她两颊泛着粉,像一朵嫩生生的花,到底别开了眼眸,按捺住摧残这朵花的冲动:“睡吧,我原本打算让你在棠园跟岳母见一面,计划被打乱,还是过两日吧。”

    他总能把惊喜送到晚棠心坎上,晚棠一双眼顿时亮闪闪的:“我娘终于肯来京城了?”

    冯巧娘被萧峙安排出京后,就没想过再回来,离景阳伯越远,她越安心。

    但此次晚棠即将离开,萧峙便琢磨着让她离京前母女团聚一次。

    冯巧娘也挂念儿女,有万全的安排,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回来看看你和六郎,并非来京城落脚。”

    “多谢侯爷费心。”晚棠主动仰头亲亲萧峙,蜻蜓点水的一吻,带起丝丝涟漪。

    萧峙哑声道:“礼尚往来。”

    不等晚棠纳闷,他回赠的吻便落到了晚棠唇上。不似往日浓烈,这一次像春风里的柳条,一下又一下地在她嘴角拂动。

    很舒服,温柔得醉人。

    良久,萧峙往后撤开半寸,伸手合上晚棠湿漉漉的眼:“睡吧。”

    晚棠心里念着即将和阿娘相见的喜悦,没多大会儿就沉入梦乡。

    萧峙明明很困倦,却舍不得睡,听到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重新睁开眼,垂眸看着她白嫩的小脸,又香又软。

    他爱不释手地摩挲片刻,喃喃自语道:“窈窕棠棠,寤寐求之。”

    他好像一直没跟晚棠说过刚回京那几个月的事情,昔日的友人都有妻儿陪伴身旁,只有他孑然一身。谁都知道他和兰湘的事,但谁都不敢提。

    其实他早在边疆就看开想透,把那段情愫挫了骨扬了灰。

    可回了京,谁人看他都带着莫名的同情。

    那感觉糟糕透了。

    晚棠无意中闯进他那暗淡无光的日子,不,她没闯,是他强行把她拽进了自己枯燥的日子里。其实很多事情回头想想,他能察觉到她的小算计。

    不过无妨。

    日子多了她,有滋有味多姿多彩,很是鲜活,他亦很欢喜。

    以后,换他来算计她的心。

    谁叫他贪呢。

    萧峙七搭八搭地想着,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这一晚,俩人睡得都很香沉。

    芳菲苑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府医给保之止了半晌的血,保之一会儿醒过来一会儿又再度厥过去,喉间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其他丫鬟婆子们吓得瑟瑟发抖,换了不知多少盆水才把院子里的血渍冲洗干净。

    翌日一大早,萧峙还没来得及去卫所,便听到门房传话过来:宫里来人了,让萧峙和新姨娘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