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啰心腹将一只洁白的信鸽带到房间中,在咕咕声中取下它腿上的机关。
一封小字撰写的密信,很快被小心翼翼取出,又被双手奉给鲍威。
“渠帅大人,请瞧。”
鲍威急切地将宣纸展开,翘个二郎腿,大声诵读其上的内容:“回禀渠帅,小人于狗蛋,已成功潜伏到流民中,接下来所记录的,是俺们抵达荡虎山后第一夜的状况。”
“虚伪的许灵均假惺惺地示好,但最终却没有同意让俺们入城,很显然,他怕俺们传播时疫,真是虚伪至极!俺本想煽动流民们造他的反,但……俺好冷啊,渠帅大人,属下跟流民们呆久了,也感染了时疫,俺不会死吧?呜呜,渠帅大人,俺不想死,俺能终止任务回老窝治病吗?”
鲍威冷哼,翻着白眼道:“于狗蛋这个暗桩,真是意志软弱,难堪大用。但他患上时疫,倒是情理中的事,因为当初之所以挑中他,便是因为这家伙面黄肌瘦,一看就病怏怏的。”
众喽啰也纷纷讥讽:“这小子想的倒是美,无尺寸之功,就敢提出要求回咱们老窝治病,他莫非以为贼窝是任他予取予夺的大善人不成?”
鲍威撇嘴:“我接着往下读。他第一日没啥见闻,估摸着是因为生病发烧,迷迷糊糊睡着了。”
果然。
“俺昨日高烧糊涂了,抱歉渠帅大人。今天俺精神好了很多,会继续记录在荡虎山的见闻。”
“俺得收回昨日的话,许公子一点也不伪善。因为俺一大清早,居然就感觉病情好了很多,而且嘴巴好苦涩,就问了问陈溪老先生,他告诉俺,原来许灵均昨夜派人送了无限畅饮的苞米糊糊,以及给病患补身子的猪肉羹,还有救命药!”
“原来俺嘴中的苦味,就是昨夜被人搀着灌入腹中的,那一剂药估摸着得值得上二十文钱!”
“俺这辈子,没人对俺这么好……”
“俺挣扎着爬起来时,就看到陈溪老先生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野菜羹,原来是昨晚俺喉咙肿了,喝不了,所以就一直留给俺了。”
“那猪肉羹好好喝,人间至味,比俺娘小时候做的面片汤都好吃。”
“俺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俺想俺娘了……”
一读到此处,鲍威心里咯噔一下子,而众喽啰也是怔住,面面相觑。
伪善?
假惺惺??
虚伪至极???
人家真的给了无限畅饮的苞米糊糊,还给了一副价值二十文钱的药,药效立竿见影,那猪肉羹同样没有作假。
鲍威阴鸷着脸,继续往下读:“俺喝了猪肉羹后,本以为今日就这一顿饭,可万万没想到,早餐那李婶又提着好几个大桶来了,俺直接猛猛干饭,狂灌三大碗苞米糊糊。”
“苞米糊糊也真好喝!”
“中午时,俺居然又得到了叫做‘病号餐’的午饭……里面竟有卤鸭腿!”
“对不起渠帅,俺不当贼啦!”
“遥想往昔俺一根筋地跟着您混,三天饿九顿,可许灵均啥也不图,就直接让俺吃饱喝足,还帮忙治病。”
“俺冒死给您当暗桩,是报答您昔日的恩惠,可后来想想,俺为您出生入死,连顿饱饭都没有,狗曰的,其实是您欠俺的恩情,俺早就不欠你这个驴操的瘪犊子啦!”
鲍威:“……混账东西!几碗糊糊和一剂草药,居然就叛变了。”
喽啰们面面相觑,心中却大受震撼。
他们从字里行间,完全能感受到这个暗桩的思绪起伏,忍不住心想:倘若换成自己,在感染时疫濒死之时,有一个叫许灵均的善人,不求回报地赠药给吃食,助他康复,那真的是恩同再造,是再生父母啊!
鲍威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地继续往下读:“俺现在住进琉璃房子啦,许灵均公子的心善再次得到验证,他竟然怕我们挨冻,直接放了五个蜂窝煤路子加温,里面可真暖和啊。”
“俺病愈了!陈溪爷爷说俺懂读书写字,在流民中也是精英,可以做个小队长,带着一些身体康健的流民去蜂窝煤工坊做事。”
“俺今天努力做工,狂赚五文钱,而且一日三餐都被许爷包了,真幸福啊!”
“嘿嘿,渠帅,俺叛变了,当天就捂着口袋里的五文钱,跑去办事处负荆请罪,向许爷坦白身份,告诉他俺是暗桩,而且帮他揪出了另一个暗桩。”
“哦,等俺带着狩猎队的乡勇去抓另一个暗桩时,那家伙正跪在苏媛媛主母面前忏悔请罪,居然也叛变了,而且正在指认俺……淦!你们绿魔贼里,全是没骨气的叛徒!”
看到这儿,鲍威绷不住了,狠狠将密信摔在地上:“你!小!子!”
但众喽啰却是毛骨悚然:
“渠帅大人,于狗蛋那个叛徒既已投诚,为何我们依旧收到了密信?难道他想做双面间谍?”
“我们应该即刻转移,小心有人追踪信鸽,此客栈已经不安全了。”
“难道说,许灵均杀人还要诛心,特意让于狗蛋写信嘲讽咱们?”
鲍威阴沉着脸,又将密信重新捡起来,继续朗读:“渠帅大人,俺本来只想将信鸽宰了炖汤,但在向许爷坦白后,他看了密信,居然让我接着发给你,顺带捎句话。”
“你好,鲍威,我是许灵均。”
“当你在读这封密信时,你的所有暗桩都已弃暗投明,他们会在荡虎山正常生活,过上娶妻生子的平淡日子。”
“当然,关于你们在四方县和八仙县的窝点,我也已经尽数知晓,会禀告给四方县城和八仙县令的。目前,衙差们应该已经在围剿你们的路上了,呵。”
“在下最后奉告一句:勿要惹我,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不过,你依旧可以将第二批和第三批的流民驱赶到我们荡虎山下,这事儿不算挑衅,也不算毒计,我记你一功,将来若是俘获你后,你可以凭着帮我招揽流民的功劳,免死一次。”
砰!
鲍威摔爆了桌上的砚台,额头青筋暴起。
作为赫赫有名的绿魔义军毒士,他平生第一回遭到如此的碾压和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