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觉得有些难以思议。
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女子会对一名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动心，除非她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老少恋并非没有，而是大齐等级分明的土壤养不出这般自由肆意的花朵。
苍苍白发对红妆……她在心里默念一句，问：“还有呢？”
“还有？”女官讶异两声，随后答道：“回殿下的话，这女子的罪名，便这样定了。”她的声音有些虚，飘摇在黎昭的耳中。
谢昀心有不忍，可这时也不好发作，只能任由那些太监将少女带走，至于是生是死，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等等——”黎昭出声，纠结片刻后，终是说道：“念在她年少无知，尚未铸成大错，就送回掖庭继续做事吧。”
这件事她说不清对错，总觉得一条生命不应该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消失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少女的眼中立刻迸发出奇异的的光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这样一直到宫道的尽头。
“走吧……”她淡淡说着，目光却有些复杂。
等到了凤仪宫，沈绥已经恭候多时了。她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二人坐在对面。
黎昭紧紧抿着唇，不知该从何说起，谢昀同样是一脸凝重，方才经历了那件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一直照料自己的亲人。
反倒是沈绥笑呵呵地，让女官递上了新上贡的葡萄。
“这是西域进贡的，听说今年收成不好，仅得了不足百斤。等到了长安城的时候，就剩下这些还算好的了。”她温柔笑着，手指轻点一颗晶莹玉润的紫色葡萄。
按照现在的马力……黎昭在心里一合计，这葡萄应该是用蜂蜜保存的，她手指轻拈，果然摸到一片滑腻。
“小昭，”沈绥忽然出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黎昭一眼，问：“听说这段日子你和苏家姑娘走得有些近？”
看来是查明白了，黎昭想通后，并未否认，而是答道：“确有此事。不过儿臣与她一见如故，所以留在北辰宫多住了几日。”
你我本无缘，全靠她砸钱。按照北辰宫的地理位置，五千两银子差不多能住上一个多月。
当然，她绝对不会说起褚云霁。
“原来如此。”沈绥笑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随即尽数掩去，徒留一片温和的笑意，“我还以为是那苏家姑娘给你下了什么蛊呢。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知你云霁堂哥与她走得很近？”
说来说去还是这回事啊。黎昭心中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回答：“儿臣在猎场上见到过他们二人独处，不过儿臣断然不会相信，云霁堂哥并非那种人。”
都坠入爱河了还不忘追查呢，这种工作狂居然能被月老牵上红线，真是稀奇。
“私奔这事儿，母后也不会信。多半是世人以讹传讹，其实二人只是巧遇罢了。”沈绥简单一句话，便给这件事定了性，不过她却让女官送上一副画册，上面画的是长安城贵女们的画像。
沈绥解释道：“前些日子敬王妃进了宫，与母后商议此事，正巧昀儿也在，你与云霁最是相熟，理应明白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一趟就不该来……黎昭与谢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完蛋”两个大字。
“母后还记得……崔夫人前段时间认了一位义女，根基、家世都对得上，且样貌出众。”沈绥步步紧逼，大有今天不完成决不罢休的意味。
母后啊，求你别记得了！黎昭在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今日是要彻底对不起褚云霁了。
“是有这么一位妹妹，不过妹妹身子孱弱，眼下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又与之前的废妃刘氏有着血缘。而且母亲也是念在年少时与刘夫人的手帕交，这才收养了妹妹。已经遭了不少的流言，怕是没怎么对她下过心力。”谢昀丝毫不惧，依旧端着方才的风姿。
言外之意便是——空有名头，并无实权。
贵族间倒是流行过一种风俗，就是生病。听起来的确荒谬，却也不难想通。平民百姓买不起价格高昂的药材，只能活活等死，可有钱有权的贵族不同，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堆砌出结实的身体。
有时，家里养了个美人灯，也是一种财富的象征。
眼下那位义妹倒有了这样的用处。
沈绥对废妃刘氏印象一般，她虽不懂诗书，但有时也会被刘氏的才情所吸引。可刘氏性子孤高，目下无尘不说，几次三番对着外人抱怨宫内的孤苦，着实惹了不少的麻烦。
一听和刘氏有关系，她立马变了脸色，女官也识时务地阖上了画册。
“既如此，那这事儿先搁置一会儿吧，等母后再想想吧。”沈绥失了兴趣，模样恹恹。
的确，给褚云霁说亲，还真不是个简单的活。
正如之前谢昀所说，身份高了怕姑娘不愿成了怨偶，身份低了就是明晃晃的嘲弄与欺压。
偏巧褚云霁自己相中了六品官的女儿，虽说是迎刃而解，可苏玉婉名声一般，且苏家家底摆在那儿，委实是不够看的，即便是请了圣旨，也难保能镇得住敬王府的人。
更别说再摊上一个名门望族的婆婆。
“母后真的不考虑一下苏大姑娘？”黎昭试探问道。
沈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睛低下去，两只眼睛中射出一道不可忽视的寒芒：“小昭，你觉得母后的母族沈家如何？”
送命题吗？黎昭噤若寒蝉，可层层逼问下，哪有她闭嘴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上，于是嗫喏出声：“儿臣觉得，沈家很是上进。”
沈家确实上进，在沈父的重重拷打下，愣是打出一个探花来，可不是上进么。
沈绥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是么，原来你是这样看的。”
难道还有别的看法吗？
黎昭眨巴两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母后有些不大认同徐州教孩子的方式罢了。”她微微一笑，无言化解了这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