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延宗畏惧又疑惑地捡起一封奏折来，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又陆续拾起地上的奏折来看，越看脸色越苍白。
“陛下老臣老臣冤枉，这些都是构陷！”
景帝威严端正道：“构陷？你看看这些奏折都是什么日子的？你是想说，陆卿从三年前就开始构陷你了？！”
卫邀月脑子一激灵——陆卿？陆乘舟？
贺兰枭道：“陛下，陆大人三年前只是御史台一名普通官吏，只因看不得卫大人苛待子女，这才拟奏禀明。然而，多年来的奏折，却一封都未到达陛下手中。陆大人心知，御史台之中必有蛀虫与卫延宗里应外合、官官相护，所以才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景帝问：“那人是谁？”
贺兰枭回答：“臣已将其抓获，现在正派人押着与陆中丞一道前来，到陛下面前对峙。”
说话间，陆乘舟便快步而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金乌军的官兵，被押着的那个官员看着很是面生，此前应该是没见过。
景帝皱眉：“张禾？！”
张禾与陆乘舟一样，同为于是中丞，但年岁资历都高于陆乘舟。
前些年，陆乘舟的职位较低，没有进宫面圣的机会，所有的折子都是经张禾交给景帝的。
陆乘舟早就怀疑过他，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又没有权利去查证，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私下里一点一点地搜寻证据。
这一次，他决心和贺兰枭合作，也是为了为御史台扫清这个蛀虫。
陆乘舟道：“御史台上奏的折子，无论是被驳回还是被陛下收下，凡是上呈，则必有记录。若是记录与折子对不上，叶大人是会亲自调查的。因此，张禾他虽然按下了臣的折子，却不敢销毁，只是深藏在御史台的档案室里，以为这样便无人会再深究。幸好，贺兰将军派人搜寻了整整一夜，将这些折子一一寻了出来，这才查出，登记入册折子的人，就是张禾。”
张禾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哆嗦着道：“陛下臣确实是收了卫大人的好处，答应替他拦下一些弹劾的折子。但是臣拦下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折子啊。当年，臣见陆大人上奏，说卫家苛待次女卫邀月。可臣想只是个庶女罢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因此”
陆乘舟嗓门一提：“什么才叫大事？！卫大人寒冬腊月让自己的女儿穿着夏衣在门外扫了两个时辰的雪，这不是大事？全家一同去野游，卫家其他人都乘马车而归，却丢下她一人步行，致其体力不支摔下山，断了三根肋骨，这不算大事？卫家游湖，嫡女的团扇落水，卫大人二话不说便逼迫卫邀月跳下去捡，全然不顾她不识水性，导致她差点淹死。这也不算大事？若不是卫邀月命大，她早就死在了为家人的手里。张大人，你却说，这都不算是大事？！”
叶明朗突然在宴席上开口：“陛下。卫大人所做，桩桩件件骇人听闻，简直枉为人父。今日家父不在，微臣愿替父亲表态，御史台有张禾此蛀虫，父亲身为御史台之首绝不会姑息！卫娘子多年受辱，想要离开卫家，实为情理之中。臣愿为卫娘子求情，求陛下成全她心愿！”
卫邀月很意外。自从郊外钓完鱼，叶明朗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会说人话，还会干人事儿了。
更意外的是，太子燕琢居然也替她说话了：“父皇，卫大人身为朝臣，家事处理成这样，真是难看至极。难怪卫娘子斗胆在您面前口出狂言，也要离开卫家。若换成任何人，多年受此屈辱，怕是也受不了。”
卫延宗是太子的走狗。事到如今，太子居然半句话也不保他。燕琢这个人，果然心狠。
太子燕琢、三皇子燕慎、安定司指挥使沈阔、少府叶明朗、御史中丞陆乘舟，还有捍南将军贺兰枭。
这么多人为卫邀月说情，景帝终于动摇了。
“卫娘子，朕可以同意你离开卫家，独立开府。但是，卫延宗再荒诞不堪，也给了你生命。若是没有他，便没有你。朕会以律法严惩他，但你今后，绝不可再私下与他生事。”
卫邀月点头：“我保证！”
景帝又愤恨地看向卫延宗：“卫卿，你可服气？”
卫延宗咬牙切齿地悄悄瞥了眼卫邀月：“陛下。既然您开口，臣怎敢有异议？只是卫邀月她既然要断绝与卫家的关系，那今后，便应舍弃卫姓，彻底消除与我卫氏的关联。”
一句话，让卫邀月从头凉到了尾。
姓名，是她的亲生父母给她的礼物。她的名字，是她从现实世界里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如今，卫延宗却连这个也要夺走。
景帝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卫娘子，不知你可愿意？”
卫邀月倔强道：“不愿。”
景帝问：“不愿？你都已经恨不得与卫家断绝任何关系了，姓不姓卫，有那么重要吗？”
卫邀月使劲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咬牙道：“重要。”
卫延宗冷笑：“自相矛盾。陛下，我说过，这卫邀月她就是这般怪异难养，实在不怪臣不喜她”
叶明朗劝了一句：“卫娘子，你便不要再坚持了。不就是个卫姓吗？反正你都不想当卫家人了，姓什么不一样？眼下离开卫家才是要紧事啊。陛下都松口了，你就赶紧答应下来吧！”
陆乘舟也小声道：“邀月，不然先”
只有贺兰枭站了出来：“不行。”
景帝问：“扶光，你就别跟着闹了。”
“陛下。敢问这世上，除了他卫延宗的门户，旁人都不可姓卫了吗？燕氏君临天下，尚未下令平民百姓避讳燕姓。而今，卫邀月纵使要离开卫家，未必就要改姓。只是将其从稚阳卫氏的族谱上除名便可。不是吗？”
卫邀月还以为自己忍得住的。
卫延宗说话的时候，她没有哭。景帝问她，她没有哭。叶明朗和陆乘舟劝她，她也忍住了。
可是偏偏，贺兰枭一开口，她的委屈就像是洪水汹涌，眼泪也跟着决堤。
原来贺兰枭是真的完全信了她的话。
他相信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理解她有自己的父母家庭，也明白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舍弃卫姓。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一个懂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