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出了南川的事情，其实大多数人心中十分不安。
末世或多或少都给了人们一些心理阴影。
不过，接下来的会议进程意外地顺利。
新的主持人是一名年轻外交官，名叫宋蝶南，在国际上以言语犀利出名，经常关注时事的人都听说过她。
她接手了眼下的烂摊子，向解释并推进接下来的流程：“……南老师因食物中毒昏厥，对此我深表痛心……有请元主席发表讲话。”
闻笙咂咂嘴。
食物中毒？
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不过大会没有因此中止，估计事情不至于殃及会堂的其他人。
元主席的讲话很符合大多数人的印象，先是说了一段既稳重又有大格局的开场白，再用最近基地研究院取得的新成果引出昭生，最后表明态度，宣布撤销对昭生的通缉，肯定昭生的贡献，开放并鼓励众基地与昭生的交易。
在他讲话的时候，台下的人神情不一。
大部分基地的代表们十分激动，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少数基地代表们眉头紧皱，内心充满忧虑；极少数的代表们脸色古怪，几分心虚融于沉默之中。
那极少数的代表们，便是在这之前就与昭生秘密交易过的a市和d市。
a市和闻笙是老交情，当初异能者和高层们开会后，竟然以高达百分之八十三的支持率通过了那项大胆的提议——先于其他基地与昭生进行交易。
至于d市，则是因为她们基地的人是真的快饿死了。
两个基地的代表在其他人欢呼的时候一片沉默。
虽然现在开放了，但总觉得之前犯法的经历还是别声张。
怪怪的。
元主席讲完话后，宋蝶南便按照既定的顺序继续引出后面的环节。
几位重要领导发表讲话。
比如经常指挥作战、活跃第一线的高先诚上校，统率特殊部队的莫星中尉，负责民生实事的政委书记李决明以及末世后地位显著上升的计生协会主席等等。
没一会儿谢有就昏昏欲睡。
闻笙听的倒是认真，心里还惊讶高先诚的军衔升的还蛮快。
不过也难怪，这样一位人才，绝不可能一直屈居少校。
陆陆续续听完各种发言，代表大会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
公布全国性的规章细则，推进全国治理的规范性、民主性、合理性，并且由台下代表提出删改或补充意见，现场进行民主投票决策。
等长达百条的文本念完，原本安静的室内瞬间掀起波涛，让打瞌睡的谢有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
陈夭小声说：“就你睡得香。”
闻笙环顾四周。
代表们就各自在意的条例讨论得很是激烈。
她刚刚听得挺仔细的，对于那些规章细则没什么大的意见。
很符合现有的国情，想必基地的高层花了不少的工夫。
“你冷吗？”常念忽然问她。
她摇头：“还好，杀了一年的异种，我的心已经和我的刀一样冷了。”
常念：“……”
神经病。
闻笙笑了一会儿，看着常念面无表情的脸，又看了看周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她咳了咳：“温度确实低了，暖气关了吧。”
“可能是我想多了。”常念回眸看了一眼，“一开始暖气温度很高，热的我不得不脱下外套，现在直接关了，我心觉古怪。”
这种重要程度的会议，暖气开的温度应该会格外注意，太高和太低都属于异常。
闻笙一怔，仔细想了想：“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现在场合特殊，我们不方便离席查证，如果会议顺利，之后麻烦你去暖气装置那边查看有无什么特殊的东西残留。如果……那就见招拆招。”
常念点头：“嗯。”
她也是这个意思。
与此同时。
坐在第三排的东方琛面色很差。
她双目禁闭，冷汗不住地往下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东方澈大概知道她是怎么了，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妈妈太善良了。
不过善良是一件好事，妈妈并不愚蠢，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比起那些奸恶的人，东方澈更喜欢妈妈这种善良的人。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东方琛这种人会在意他的生死。
半晌后，东方琛睁开眼睛。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
未来，怎么会这样……
没一会儿，东方琛目光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小澈，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比我看到的多是吗？”
东方澈小脸平静，听到这些话只是点头：“是的妈妈，我都知道。”
东方琛脸又白了几分：“未来真的不能改变吗？死了那么多人……那样的未来，真的不能改变吗……”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多智近妖，可仍然将他视作一个孩子。
或许真是她错了。
是她低估了小澈，也低估命运。
看着母亲惨白的面容，东方澈取出手帕为她拭去冷汗：“妈妈，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东方琛失魂落魄地摇头：“我进阶了，我看到的百种未来里，我做出了无数种努力去修改未来，可是未来的走向却始终一致。”
东方澈轻声问：“那样的未来不好吗？”
东方琛喃喃道：“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啊，小澈。”
“可是妈妈，历史上那么多变革，没有哪一种不会死人。”东方澈仍然十分平静，小手拍着母亲后背，企图驱散她的悲伤。
东方琛的眼中落下一道泪水：“我，我知道了。”
她只是很难去接受那么多的伤亡。
如果不是这些异能，她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在生死中浮游的普通人。
强大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让她很难去接受那样的未来。
东方澈抿抿唇，最终做出决定，说道：“妈妈，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
东方琛愣住了。
她不到十岁的儿子身躯单薄，眸光却远比常人成熟，她凝视他的眼眸时常常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他出生那日，天生异象，连下三日暴雨，数道惊雷劈在她生产的房屋上。
那时东方一族还未灭绝，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担心这个孩子是孽种出世。
所幸三日后异象散去，这个孩子只是在智商上十分出众，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可是现在，东方琛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这真是她的孩子们？
肉体凡胎构成的孩子？
他的灵魂和这芸芸众生，和她是一样的吗？
不知为何，东方琛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颤抖地问：“可是我看到的那些未来，没有一个能被我改变。”
东方澈垂眸：“如果，那些未来，已经被改变了呢？”
仿佛有一道惊雷降落在东方琛头顶，劈开一堵无形的墙壁，也带来无数云雾。
已经被改变……
如果说那样的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那么没有被改变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暖气关了，室内温度不如一个小时前温暖，但因着人多，仍不算冷。
可是东方琛的手脚却不住地发冷。
她还想说什么，回过神去看东方澈时，只见他陡然一抖，竟吐了一大滩血！
“小澈！”
……
不知道是不是人声太繁杂的缘故，闻笙想静心去听听在场人的言论，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令人烦躁不已。
果然人多了就是吵。
直到大会堂内响起一声惊叫。
“小澈！”
她蓦然回首，瞧见右侧第三排角落里的熟人。
在那里，东方琛焦急地抱起昏迷的儿子，大步跑了出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