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炊烟录·续》
开春头场雨冲化了房檐的冰溜子,废品站老罗的三轮车在青石板上碾出歪扭的泥印子。车斗里锈铁锅撞着啤酒瓶,奏响市井晨曲。
水煮滑肉
(肉摊收市前的梅花肉切片,裹红薯淀粉摔打百次。滚水里汆成白玉丸子,汤底是菜贩扔的萝卜缨、白菜帮,撒把五金店顺来的铜粉当胡椒)老李守着那口大铁锅,灶火舔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熟练地将汆好的丸子放入翻滚的汤中,那丸子在汤里上下沉浮,像一群欢快的小白鱼。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样简单的调料,那所谓五金店顺来的铜粉,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老李用粗糙的大手捏了一撮,轻轻撒在汤面上,瞬间,一股别样的香气弥漫开来。
这时,巷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他们被这诱人的香气吸引,围在锅边眼巴巴地望着。老李笑着舀起几勺汤,盛在几个破碗里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喝着汤,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不一会儿,邻居们也陆续被吸引过来,大家端着碗,排起了队。老李一边给大家盛着滑肉,一边和大家唠着家常,这水煮滑肉,就像一条无形的纽带,将这巷尾的人们紧紧连在一起。
王婶挎着竹篮进来,篮里躺着三颗蔫头巴脑的土豆。“给滑肉里添点。”她掏出手帕包着的猪油渣,那是昨夜给中风老伴擦身子省下的荤腥。老李用缺指的手掂了掂油渣,甩进沸汤时溅起的水花烫醒了打盹的黑猫。
水煮大刀烧白老李看着土豆和油渣,咧嘴笑了笑,开始准备做水煮大刀烧白。他把土豆削皮切块,又从角落里找出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那肉虽看着不新鲜,却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他熟练地将猪肉放入锅中煮熟,然后切成薄片,每一片都大如刀面,这便是“大刀烧白”名字的由来。他把土豆片和肉片整齐地码放在大碗里,淋上酱油、撒上盐和那特殊的“胡椒”铜粉。接着,他将刚才煮滑肉的汤舀出一些,倒进碗里,再放入蒸笼。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水煮大刀烧白就出锅了。那香味比水煮滑肉更浓郁,引得众人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老李将烧白分给大家,大家吃得满嘴流油,纷纷夸赞老李的手艺。在这巷尾的炊烟中,这一道道简单却又充满温情的美食,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让这平凡的日子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冻硬的五花肉刨成蝉翼薄片,垫菜是垃圾站捡的折耳根嫩芽。泼油前偷洒半盅罗拐子三轮车漏的机油,金属味混着辣香窜鼻)
刘瘸子拄着枣木拐挪进门,假腿上绑着修鞋匠给的旧轮胎皮。“这烧白比上回有嚼头!”他嘬着肉片上的红油,忽然拍腿大笑——去年腊月,他用糖画粘住猪肉铺老板的秤砣,换得五斤肥膘边角料。
火爆鳝鱼老李一拍脑袋,想起还没做火爆鳝鱼呢。他从水缸里捞出几条活蹦乱跳的鳝鱼,这些鳝鱼是从菜市场下水道摸来的。他手脚麻利地将鳝鱼处理干净,切成小段。一旁老罗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小米辣,说是从垃圾车翻到的。老李把小米辣切碎,又撒上些自制的“胡椒”铜粉。
锅里倒上不知从哪个饭店泔水桶收集来的剩油,烧得滚烫,老李将鳝鱼段下锅爆炒,瞬间“滋滋”声四起,油烟弥漫。鳝鱼在锅里翻滚着,吸收着调料的味道,那特殊的金属味和辣香交织在一起,愈发浓郁。
不一会儿,火爆鳝鱼出锅了。大家围过来,纷纷伸出筷子。孩子们咬着鳝鱼段,辣得直咧嘴却又停不下来。邻居们也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夸老李这手艺越来越绝。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巷尾,这道火爆鳝鱼又为大家带来了新的美味和欢乐。
(排水沟里捞的土鳝斩段,铁锅烧得通红。下锅时浇半碗酒馆收摊的残酒,火焰窜得高过屋顶瓦松。起锅撒野葱,根须还粘着公厕墙根的泥)
后厨爆出的火光惊飞了檐下麻雀。罗拐子拎着漏油的扳手冲进来:“火候够猛!比我家那婆娘骂街还带劲!”满屋哄笑中,王婶偷偷往兜里藏鳝鱼头——中药铺伙计说这东西能治老伴的手抖。
老李又准备做了。他从臭水沟里捞出几条耗儿鱼,鱼身上还带着股怪味。他把鱼洗净,用盐和那铜粉简单腌制。老罗不知从哪翻出几个青红椒,虽然有点烂了,但还能用。刘瘸子拄着拐,从怀里掏出一小袋花椒,说是从路边饭馆捡的。老李把锅烧热,倒上从泔水桶里收集的油,将耗儿鱼煎至两面金黄。接着放入青红椒、花椒和铜粉翻炒,那股混合着金属味的香辣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大家围在锅边,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出锅时,老李撒上一把从墙角拔的野草当香菜。众人迫不及待地夹起鱼块,放进嘴里大嚼起来。虽然这鱼的来源不怎么样,但味道却出奇地好,大家吃得满嘴是油,赞不绝口。在这充满烟火与市井气息的巷尾,这道又成了大家难忘的美味,让这平凡日子的欢乐又多了几分。
(菜市场角落的冰鲜小鱼,裹上粮油店受潮的面粉。炸至金黄后加裁缝铺碎布染红的辣子,出锅前埋进半根罗拐子捡的汽车排气管当香料)
黑猫蹿上桌偷鱼,碰翻了刘瘸子的糖画筒。金色糖丝在冷盘上凝固成蛛网,老李独臂挥舞铁勺敲锅:“拿耗儿鱼换糖画,给隔壁孤儿院崽子们添个零嘴!”
暮色染灰窗纸时,酒馆成了杂货铺:王婶用腌菜换走鳝鱼骨,罗拐子拿废铁皮抵了酒钱。老李把剩的滑肉汤倒进豁口陶罐,放在后巷喂流浪狗——罐底沉着刘瘸子偷偷放的银戒指,那是他跑江湖卖艺时,早逝媳妇留下的唯一念想。
---
灶头记:
巷子里的吃食不讲章法。滑肉的绵软藏着王婶的叹息,爆鳝的烈火燃着罗拐子的憋闷,耗儿鱼的咸辣腌着刘瘸子的往事。老李的缺指手抖落的不止是盐粒,还有半生颠沛——那柄豁口铁锅,原是他年轻时走镖的马镫改的。炊烟升起时,所有心酸都炖成了暖胃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