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
有些人生来便与众不同。
或能言善辩,或古道热肠,或侠肝义胆,或知己遍天下。
也有人卑贱如蝼蚁,却一步步踏上至高之位。
明熙帝被皇帝厌恶的事实,京中百姓都略知一二。
后宫之中,全凭圣意。
皇太子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折辱,只是他不在意而已。
朝臣惧怕他,畏之如虎,见之发颤?
盖因这位主子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血。
不管你是王公大臣,商贾巨富,还是平民百姓。
对这位主子来说,除他以外,众生平等。
如今,或许要换成殿下之外,人人平等了。
他笑吟吟地说完那句别来无恙,众人只觉得去芒刺在背,又痛又痒。
安王水灵灵地晕过去,那是因为他是个混不吝的。
平王把自己砸晕了,那是因为他问心无愧平日又听安王的。
朝臣呢?
朝臣什么也没有!
他们能做的,便是小心翼翼地问安:“参见上皇,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听了这句话,眼底却浮现极深的痛楚。
只是他耐性极佳,又面无表情,旁人也不敢看他。故而没人发现这反常的一幕。
人心情差了,便不想再假惺惺地虚与委蛇。
更何况圣上原想逗弄他们,看他们摇尾乞怜。
如今确实没了这个心思。
望着晕过去的安王、平王,明熙帝只淡淡说道:“再不起,便再不起。”
安王犹如被闪电击中,一骨碌地爬起来,嘿嘿发笑:“臣弟给皇兄请安了,恭贺皇兄与殿下重聚,殿下再也不会伤神了。”
他说着,左右两个大耳刮子把平王打醒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存报复,平王的双颊霎时肿了。
朝臣一看,哪里不知安王是装晕。
他们纷纷怒目而视: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以为你是怕晕了,没想到是装的。
平王可是把自己砸晕过去了,还被你这个当哥哥的两个大耳刮子抽行。
安王怎么这么行!
安王就是块滚刀肉,朝臣对他如何,他半点不带怕。
天下间能让他心生恐惧的,唯有明熙帝。
至于小胖崽,那就是另一种怕——怕他哭了。
不得不说,安王的闪避属性是点满了的,次次扯着小胖崽的大旗。
明熙帝听了,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可却不追究安王装晕的事了。
平王被抽得脑袋瓜子嗡嗡地响,眼见兄长还能嬉皮笑脸地和陛下卖乖,他还不知道自己中计吗?
他恶狠狠地瞪了安王一眼,低下了脑袋。
陛下如今心情不太好,他可不能鸡蛋撞石头。
“说说朕死后的事。”明熙帝垂下眼眸,登上玉阶,负手而立。
性命攸关之际,朝臣自是千方百计地想瞧他的脸色。
众人见陛下面上无怒容,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从前,有关殿下的事,陛下都沉不住气。
暴怒写在脸上。
今天神色平平,看来陛下也不打算追究什么。
心底虽然这么想,但朝臣却半点不敢隐瞒。
个个口若悬河,知无不言,多角度,深层次地与陛下说着他死后的事情。
其实这些事情,明熙帝身化魂魄的时候,他都知道。
只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也能察出不一样的点。
关于小胖崽的,圣上向来事必躬亲、事无巨细。
他处理信息的速度极快,朝臣说的话,明熙帝记得分明。
待到最后一个人前来禀报,他刚落下最后一个字。
圣上便如点兵一般:“赵瑛、黄从虎、柳页、章知、陈瑾、万达泽……”
一个个人名从他口中说出来,被点到名字的,心情自然是惶恐无比的。
若站在面前的是小殿下,众人早问他这是做什么了。
偏偏是陛下。
旁人连问一句的胆子都没有。
更何况,圣上下旨从不避讳。
连太后、皇后被他陛下圈禁了。他们这些臣子说难听点,也只是地位较高的奴才而已。
这些人脸色都吓白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圣上的名单越报越长,几乎涵盖了三省六部一半的人。
说到最后,朝臣还隐隐有庆幸,这么长的名单,陛下总不能要人性命吧!
晏寂渊说得有些口干,拾了一盏茶来饮,轻啜几口,他一字一句道:“今日,递上辞呈。朕给你们这个脸面。明日,便去死。”
一下子抬走了朝中三分之二的人,六部的人面面相觑,惊觉各部中留下的人屈指可数。
这怎么能行呢?
就算是当初的国土,这么点人也不够。如今大昭版图涵盖了天下,圣上不增反减,到底意欲何为?
想说又不敢说。
大抵是面上的想法太明显,晏寂渊淡漠的眼神从众人脸上划过。
“天子登基,尔等悉数不敬。”不敬之罪有大有小,况且如今的朝堂都被小殿下梳理一遍了,留下的都是不可或缺之人。
朝臣张了张嘴,心中忿忿不平,可胸口上如同压了千斤巨石,令他们难再开口。
明熙帝放下茶盏,半是喟叹半是追忆说道:“我儿啊,太过心软,喜欢认死理。他以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可不这么认为——”
说到此处,圣上眼神发冷,像是裂成了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朝臣身上:“要让爱卿失望了,朕的尸体躺在紫宸殿,魂灵还跟着我儿。你们对他做的桩桩件件,朕都看在眼里。
明熙帝蹙眉,略带遗憾可惜地说道:“尔等做的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念出来的。
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点,恐怕再多提一件,圣上就能血洗了朝堂。
能从黄泉路上赶回来给儿子撑腰,这些事必然如眼中钉肉中刺。
章知高举双手,缓缓摘掉了乌纱帽,诚心拜谢:“谢陛下。”
身为陛下钦定的大学士,章知必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甚至引荐郢成入阁也只是他的权宜之计。
他始终站在小胖崽的身边。
只是利欲醺人心,掌控着皇帝的喜怒哀乐,这滋味太令人着迷。
章知一步步陷入泥潭,虽然到最后及时抽身了,但他曾经对小胖崽动过杀意不假。
明熙帝不杀他们,也只不过是腻歪了。
同一片人杀个几百次,又有什么意义。
如今找到了孩子,圣上最想做的便是多多陪陪他,顺带遗忘那些难捱的过去。
章知这样地位超然的人一表态,其他的人一直回天乏术,当即卸下乌纱帽。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大概他们也知道,这关乎自己的性命。
明熙帝一下子扔走那么多人自然有他的规划,地方上才能出众的通通调上来。
空缺的县城官位,便从太学的学生里挑,这一批官员,可是圣上按照小胖崽的教育计划来培养的。
他们的脑子更灵活,也能为国家注入新的生机。
明熙帝眸色幽深,对着一个个口乎万岁的人充耳不闻。
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
他还来不及想,便心有所感,知道儿子已经醒了。
1002的防空警报立刻到来:“危险、危险!统大哥,胖崽醒了,哇哇大哭,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