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又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好。他怕明早她起来,脚踩到了出血。

    她老是早上不穿鞋,踩来踩去。

    做好一切后,他走到床榻前,俯身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她长得并不算好看,可长长的睫毛、深重的眼皮、挺翘的鼻梁,还有略薄的嘴唇,甚至左眼角下面那一颗泪痣,她的每一处,都要命地吸引着他。

    他心中无处发泄的醋意与郁气,在凝视她的这一刻,全部化为了无可奈何。

    他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鼻头,把她戳得在睡梦中皱眉。

    “你真是个……该死的骗子、小冤家、小风流鬼!”谢淮咬着牙一句句骂她。

    “你总有一天,要气死我。”

    “是不是等我死了,你才知晓怎样珍惜我?”

    小荷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谢淮以为她是受了冷,连忙扯了被子,把她包裹了一圈。

    他灼热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庞,睡梦中的她不由得蹭了蹭。

    谢淮垂眸,年轻男子的躯体总是最为炽热的,他大可以把她抱在怀里,用身体给她取暖。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待着吧。”

    谢淮才不干,他躺到了离小荷挺远的另一边。

    临睡前,还冷脸洗内裤般地把自己唯一的麻被给小荷盖好,把单薄的她裹成三层软绵绵的粽子,才气呼呼和衣睡下。

    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不要和这个负心小娘子说话了。

    谢淮在心中默默发誓。

    ……………………………………

    第二日,小荷起床的时候,就见陛下双腿盘在床榻上,以手支颐冷冷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小荷总觉得陛下眼尾是红的,眼神里三分讥讽、三分痛恨、三分责备,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扇形图密密匝匝分布得十分均匀。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感觉最近没有惹陛下生气啊。

    “怎么了啊?”小荷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拉了拉谢淮的衣袖。

    从谢淮的角度,她的眼睛有点下垂的狗狗眼,湿漉漉的,仿佛在乞求主人的原谅。

    谢淮一哼,别过脸去。

    小荷见他薄唇抿得紧紧的,便又摇了摇他,“阿松哥,怎么了嘛?”

    听着她跟他撒娇,谢淮耳朵一麻。

    他似做了许久思想斗争,薄唇几度开合,才最终叹了口气,“知道错了吗?”

    他别别扭扭问道。

    小荷:“?”

    她哪里错了?

    小荷回想起来,昨日给他绞头发,绞到一半睡着了。

    小荷恍然大悟,是自己的服务意识不到位,让陛下感受到不爽利了。

    “我错了,阿松哥。”小荷老老实实垂下脑袋。

    对待老板,她从来就是,老板说自己错了,那自己就一定错了。

    况且这一次,是自己真的疏忽怠慢了。

    “哼,跪得倒快。”谢淮阴阳怪气地瞥了她一眼。

    小荷嘿嘿一笑,“跪得快才能哄阿松哥开心嘛。”

    小荷已经看出来,陛下虽然语气还嘲嘲讽讽的,可眼里的郁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真的好像上辈子她照顾的那只名贵娇气的波斯猫,很容易莫名其妙地炸毛,可是好好哄的话,又很容易哄好。

    谢淮取出一块银子,扔到小荷怀里,“拿去花。”

    小荷捡起来,掂量掂量,好沉。

    这样的一块银子,有五六两了吧,“这……这是给我的?”

    谢淮点骄矜颔首,本来他还有剩,可那些不能全给她。

    她这人没定性,若拿去做养汉用途,他会气死的。

    小荷讶然,“阿松哥,你真好。”

    真心这样说的,她没有想到,自己救了陛下,这么快就有回报了。

    陛下可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嗯,我最好,你记住。”谢淮抬起了下巴。

    他就是最好,比外面野花野草,都香都好。

    “你若是还缺银子,与我说便是。”谢淮又是嘱咐道,“但定要将用处交代清楚。”

    若是给外面的小情儿花,他定是不给的。

    “嗯嗯,好!”小荷差点没感动得热泪盈眶。

    陛下自己都还混得这么惨呢,就要养她了。

    “阿松哥,我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小荷赶紧表忠心,“只有这条贱命,随时都可以为你……”

    一只手指,堵住了小荷的嘴巴,“好了,别说了。”

    谢淮耳根红红的,原本集聚在心里一晚上的气全消了。

    真是的,小骗子。

    别整天给命给命的,这样说不吉利,他都知道她的心了,还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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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两日,小荷忙得无暇顾及其他。

    直至簪花宴这一天,她在前一个晚上做好了琉璃青团,两位大厨雕了栩栩如生的禽鸟雕花,搭配起来,既有意境又有意思。

    她将琉璃青团放入陶瓷罐,又置入水井之中,细细冰镇。

    第二日清晨提起来的时候,还保持着刚做好时候饱满的形状,甚至上面凝结淡淡的寒霜,显得青团更加水润盈人。

    她把青团放进大漆描金双层食盒中,交给等候在一侧的云锦,再抱着那两盆君子兰,跟随在队伍后面。

    这一次韦家出了四辆马车,夫人一辆、三小姐、表小姐一人一辆,其他丫鬟婆子则在最后一辆。

    小荷上马车的时候,猛然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太过出众,让她实在难以忽略。

    此时他正坐上了表小姐马车车辕,她跑过去,期期艾艾拉住他的衣角,“你怎么在这里呀?”

    谢淮以手指抵唇,示意她轻声细语,“想来就来咯,这一趟挣的银钱多。”

    小荷急得跳脚,外面满大街都是他的通缉令呢。

    况且这次簪花宴,许多青州世家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要来,万一有人认出陛下怎么办?

    而且这样的几率当真特别大。

    陛下以前是青州都督,很多青州上层必定见过陛下。

    而那些世家,若是曾在洛京走动过,见过陛下的几率也很大。

    陛下的外貌虽以黑膏遮住,可这出众的身形,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呀。

    “阿松哥,这趟你别去,我跟陈管家去说。”

    “就待在府里,好不好?”小荷扯着他的衣袖,乞求道。

    谢淮深深地看着她,敏锐地揪出她眼神里的恐惧,一种害怕被发现什么秘密的惶恐。

    他一双剑眉沉了下来,桃花眼里闪烁着一丝探究的光。

    他以为,她当真要顺带去会外面的小情儿。

    “不,好。”他又醋又气地吐出两个字,低下头,一点点从她手里扯出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