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兄弟
洛倾惜的声音带着讥讽的笑意,可内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痛苦。
“就在你冷眼看着我被那群人凌辱的时候,你要的东西就没了呢。”
洛长风眉眼冷漠,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妹妹,眼里有漠不关心,有愤怒,但唯独……唯独没有一个哥哥对妹妹该有的怜惜。
“你需要我告诉你,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洛长风的手不断收紧,洛倾惜的手腕被捏出道道青紫。
大周洛家,生子带异香,生女引百鸟,本该是个极好的祥瑞之兆,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洛长风出生时身上就带了异香,可是就是因为他身上莫名其妙的香,每每被人嗅到,心中就满是焦躁,情绪极难平复下来。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众人发现问题就出在洛长风身上,对他就难免多了疏离。唯有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洛倾惜,身上虽然没有同她哥哥那样的异香,却是唯一一个在洛长风面前无论多久,都不会焦躁起来的人。
而洛倾惜,是洛家几代以来,唯一的女儿,众人自然是宠得如珠如宝。对于那个总是让他们心情不好的洛长风,自然就多了许多冷漠与疏离。
众人虽说对洛倾惜不畏惧洛长风身上的香感到奇怪,但因洛倾惜从小就是个乖巧的,也没有过多的猜测。只有洛长风一人,觉得洛倾惜身上有洛家的传家宝,所以才对他这个天降灾星没有半分畏惧。
洛家的传家宝……那是大周的开国皇帝赐给洛家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无人知道是什么,包括洛长风。可是既然是传世之宝,自然不会差到何处去,所以洛长风……即便是知道温府有陷阱,也要冒险前来。
“下场?什么下场?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洛倾惜痴痴地笑了起来,身子似乎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竟直直跌在了地上,手却仍旧被洛长风狠狠的攥着。
“他们到底给你留下来了什么东西!”
洛长风见半天也问不出个结果,面上狠辣,语气凶狠的问着洛倾惜。
那东西是唯一能克制他身上异香的东西,若是被温忱还有卫阑钰等人得到了,那他……也就不想要用香来控制他们了。
温忱看着洛长风毫无人性的样子,紧紧攥住了拳头,即便洛倾惜让他不要管,可是他如何能不管,难道任由倾惜被洛长风伤害?
“你说你的血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呵——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是唯一能克制我的人?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洛长风眼中怒气大盛,掌中运起内力,竟是……对洛倾惜下了杀心。
温忱一剑直直朝他砍去,可是洛长风却连动都不曾动弹半分。
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痛吗!
洛倾惜看着洛长风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夺过温忱手中的剑,对上了自己的心口。
“即便……即便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了威胁,你也容不下我了吗?”
洛倾惜死死盯着洛长风。
“倾惜——!”温忱见洛倾惜的动作,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温忱,你不要过来,也不要管我。既然我的哥哥,都不希望我活着,我……就遂了他的愿吧。”
洛倾惜手中的剑直直朝自己的脖子抹去,面上满是凄厉的笑,眼睛死死盯着洛长风。
她在赌,赌洛长风并未冷漠至此,在赌洛长风……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有些许,哪怕只有一点不舍。
噌——!
洛倾惜手中的剑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打偏,锋利的剑锋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却不致命。
洛倾惜满脸绝望的看着洛长风。
不是他,刚刚那人……不是洛长风!
“你果真,是没有半点人性的。”卫阑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子里,洛长风眯了眯眼。
“人性?人性可不能让我活命呢。”
洛长风轻蔑的瞥了一眼洛倾惜,“只要你一日未死,我就一日不会放过你,包括你身后的温忱,还有卫阑钰。”
洛长风的声音满是阴寒之意,转身就打算离开,身上却被一股力束缚。
“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的。”
卫阑钰轻笑出声,从暗中走了出来,看着迈不开一步的洛长风,眼中讽刺。
“不仅人性不能让你活命,我也能呢。你说呢,莫长歌的好弟子……”
卫阑钰此话一出,洛长风猛地回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碎冰,死死盯着卫阑钰,脸上有不可思议。就连温忱,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莫长歌是谁?那是大燕的一个禁忌。
莫长歌原本是先皇的幼弟,是最被高祖皇帝所宠爱的一个。他的生母是高祖皇帝的发妻,容貌又与高祖皇帝最为相似。当时朝野上下,让皇上立储的呼声极高,而不少大臣都是站在莫长歌那方的。先皇虽然身为皇帝的长子,却为人驽钝,并不得高祖皇帝的圣心,在立储狂潮中,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皇子。
可最后,高祖皇帝却立了先皇为太子,而素日里最宠爱的莫长歌,竟被送去西北,圈禁了起来。
原因无他,莫长歌平日就爱行一些离今叛道之事,加之高祖皇帝的宠爱,就越发不把吏法放在眼中。竟开始学一些巫蛊厌胜之术。
高祖皇帝知晓此事后大怒,但仍是对这个长相肖似自己的儿子下不去手,只得命人把他的那些东西给烧了,再罚他半年不许出宫门。莫长歌虽心有不服,却也不想违抗这个最最疼爱自己的父皇。遂也就收了心,老老实实在自己殿里待着。
可就算是这样,他却仍是被高祖皇帝送去了西北。
而原因……就是他在自己的寝殿中找到了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小人儿,而那小人身上刻得生辰八字,就是高祖皇帝的。
高祖皇帝当即震怒,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莫长歌,就直接把他贬去了西北,且终身不得回京都。不过数日之后,先皇就成了太子。
这件事其实疑点重重,且不论当时莫长歌被皇帝关着,就算没有,莫长歌身为当时最受宠爱的一个皇子,根本没有半点理由要用巫蛊厌胜之术来加害皇上。而且就在莫长歌被贬去西北数日之后,先皇就成了太子。
里面最大的受益者,分明就是先皇。朝野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高祖皇帝一人,像是被蒙了双眼,楞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言语。认定了是莫长歌,还把那些前来进言的臣子,一个一个不是削职就是砍头,弄得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来为莫长歌说话,这才算了。
而高祖皇帝,也在那一年的冬天,龙驭宾天,先皇也就顺理成章的继了位。
至于莫长歌……在高祖皇帝宾天之后,也失了踪迹。
众人虽然都认为是先皇做的手脚,可是却没有一个敢出言,这件事……也就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尘封了。
“众人都以为莫长歌被先皇害死了,却没想到,他自己跑去了南疆,凭借着极好的变换容貌技术,躲过了先皇的追杀。”
卫阑钰悠悠的说着,看着洛长风变化莫测的脸,笑得有些讥讽。
“莫长歌原本该姓傅,可当初着实惹恼了高祖皇帝,所以连傅姓都不允了呢,让他改成母家的姓。”
“也难怪你当年化名莫长风,现在我在知道呢。”
洛长风当年流浪去了南疆,因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莫长歌,二人都是丧家之犬,又对大燕心怀愤恨,自然就狼狈为奸。洛长风会的,几乎都是莫长歌教给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长风咬牙看着卫阑钰,竟然让他知道了师父的下落……
“我怎么知道的?自然还得问问你了。”
卫阑钰松开了手,手中竟飞出一只飞虫来,那虫子直直朝洛长风飞去,就在他身边不停打转。
“若不是当日我有心放你,你以为,你能从逃走?你身上,早就被我注入了一抹香,只有那虫子,才能闻出来呢。”
洛长风听着卫阑钰的话,脸色青黑,一把捉住了再自己身边盘旋着的虫子,狠狠的一捏。
“也亏了你,我们才能找到莫长歌的下落。”
莫长歌因当年高祖皇帝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而心生怨恨,虽说知道是先皇搞的鬼,却仍是难以抚平心中的恨意。对大燕的江山,是巴不得让它再乱一些。
洛长风紧紧攥着拳头,他当时就不该慌着去找师父!
“我也的确没想到,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那样的药,都喝得下去。”
卫阑钰啧啧数声,然后摇了摇头。
“我可不信,你不知道这药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
卫阑钰看了看洛长风身上被温忱砍出来的伤口,眯了眯眼。
百虫散是种极毒的毒药,一旦服食,就会失去感官,不知痛,也不知累。这药虽说能够让人暂时强大,可是却是自损寿命的法子。食用些许,就会生生折损十年寿命。看洛长风这样子,只怕……是生吞了整整一瓶。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用这么蠢的法子,也不知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温忱听了卫阑钰的话,也知道洛长风吃的是什么药了。当即看向洛倾惜,还好……她不知道。
“哈哈哈,蠢?最蠢的是你们,你们以为百虫散没有解药吗?错了!最后赢的人是我,只会是我!你们就等着被我狠狠踩在脚底吧!”
洛长风似是突然疯魔,哈哈大笑起来,周身满是涌动着的,难以控制的内里波动。屋子里的四人,唯有洛倾惜不懂半点武功,又里洛长风最近,口中的鲜血根本止不住的朝外涌着。“卫阑钰,你就等着被我杀死吧!”
洛长风口中嚣张,以极其诡异的身形破窗而出。
卫阑钰眯着眼看着洛长风,眼中有些许怜悯之色。
那个人……已经不能被称作人了,已经是一个为了大周和大燕皇位,不择手段的魔鬼了。
“倾惜,倾惜!”
温忱急切的声音拉回了卫阑钰的思绪,他看着温忱紧紧抱着洛倾惜的样子,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
“温忱,把药喂到洛倾惜嘴里去。”
卫阑钰手里拿着的正是傅千诀送给卫檀轻的药,上次锦棠受伤服了药,现在,还剩下三颗。
温忱连忙接过卫阑钰递过来的药,可是洛倾惜口中不断吐着血,根本喂不下去。温忱急红了双眼,把药往自己嘴里一塞,不顾洛倾惜满是鲜血的唇,直直对了上去,那苦涩的药丸被喂了进去。
“倾惜,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忱紧紧抱着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洛倾惜,双眼赤红,口中不断嘶吼着。他扳正了洛倾惜的身子,手掌紧紧贴在她的后背,就想要渡气给她。
“你想做什么!”
卫阑钰见状,揪住了温忱的衣领,他是不要命了吗!他自己现在都受了伤,情绪又这般不稳定,如果现在给洛倾惜渡气,是想要爆体而亡吗!
“我想做什么,我想救她的命!卫阑钰,如果不是你当年出谋划策,我又怎会在战场上逼死倾惜的爹爹,倾惜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温忱一把甩开卫阑钰的手,死死瞪着他,眼中……竟生出恨意来。
卫阑钰身子一僵,面上有些许苦涩,“你现在若是想就洛倾惜,那就……给我好好护法。”
卫阑钰转过了洛倾惜的身子,背对着温忱,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他。
温忱的内力不及卫阑钰的浑厚,且又受了伤,贸然渡气给洛倾惜,只能让二人都受伤。
源源不断的内里从卫阑钰体内渡给了洛倾惜,洛倾惜口中的鲜血止住,可是依旧没有转醒的势头。
洛倾惜并不会武,卫阑钰极为细心的一点一点的渡气给她,生怕多了,让她生受不住。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脸色也有些苍白。
温忱看着放心将后背交给他的卫阑钰,只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一个耳光,他刚才到底……是怎么说出那样一番话的!这件事……怎么可以怪卫阑钰,两国相争,本就有胜负,洛将军之死,怪不得任何一个人。洛长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过是他的野心作祟,报仇……不过是为他的野心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罢了。
天色已经开始悠悠转亮,卫阑钰的身子已经被汗水打湿,脸上见不到半分的血色。
洛倾惜嘤咛一声,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淤积许久的鲜血,卫阑钰这才收回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的淤血被我逼了出来,可是温忱……她的状况……”
卫阑钰摇摇晃晃的起身,看着为他护法而一夜未眠的温忱,语气有些沉重。
即便他不是大夫,却也清楚的知道,洛倾惜……真的活不长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温忱眼下满是疲倦,血丝布满了他的双眼,青色的胡茬从他的下巴上长了出来。他看着卫阑钰,语气里满是苦涩。
“即便她活不长了,我还是想要再救救她,卫阑钰啊,我不会遇到一个姑娘,像她那样爱我的姑娘了。”
温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好丑的笑容,看着卫阑钰,心中满是愧疚。
“之前的话,是我混账了……”
话还未说完,温忱的肩上就被狠狠的揍了一拳。
只见卫阑钰面色虽有些苍白,可仍是带着笑看着温忱,“我等着你和洛倾惜大婚之日的喜酒。”
卫阑钰笑了笑,走到了大门外,回头看着温忱,语气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温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