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有闲钱的不多,存几万的更少,就算是土里长钱的和田,整个村也没几个。这种存款几万的巴郎子,走到哪都受小姑娘欢迎,压根不愁没婆娘。
“哎呦,你看那小伙子,存了这么多钱,怪喜人嘞!”
“是啊,这么一扎,最少也得万把块,这妥妥的暴发户啊!你别看人家穿的缝补丁,人家那是低调啊!”
周围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姜翠萍脸上有些不自在,刚才还让人家看果园,现在脸上火辣辣的。
“阳子,你从哪弄的这些钱啊?”
“运气好,挖的呗。”苏阳把钞票推进了柜台的门洞,转身道:“二姨,你买手机钱够不,不够我先匀你点。”
“阳哥不用了,我妈来前借了一千,加上我这个月工资,准够,嘿嘿!”于盛从里面打开验钞机,传来哗啦啦的钞票声。
蒋翠萍瞪了眼于盛,眼里差点窜出火,“好好查你的钱,给老娘闭嘴!”
蒋翠萍抿抿嘴,尴尬的笑了笑,只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
没过多久,于盛递来一个红色的存款折,“阳哥好了,没密码,取的时候带身份证就行。”
“好嘞,盛子你先忙着,我先走了。”苏阳低头冲里面打了个招呼,又看向蒋翠萍:“二姨,走了哈,回头去我家吃猪肉,山上打的野猪,喷喷香。”
“唉好”
苏阳走出信用社,蒋翠萍回头指着于盛,咬着牙,“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合着外人挤兑你老娘,跟你爹一样,啥也不是!”
苏阳拿着存款折从信用社出来,没有沉甸甸的钞票,浑身轻巧多了
卡布提和古丽已经等在店门口了,店门已经上了锁,大胡子跟苏阳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
“那咱们走吧,离得不远,走两步就到了。”卡布提指着前面的方向,和田本身也不大,加上乡镇人口不过一百五十万。城区拢共就七八条街,来回走一趟,也不过个把小时。
“行,那咱走吧。”
苏阳走在古丽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丫头上过高中,算是高级知识分子,高考的时候没考上,大专也不愿意上,就想回到和田帮忙老爹打理玉石生意。
古丽跟苏阳聊了一路,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苏阳说话踏实有文化,农村人的那种粗糙和观念,似乎在他身上并不存在。
按照苏阳的话说就是,三观尿到一个裤子里了。
他们聊着天穿过几条马路,来到了一座三层小楼下面,这是临街的一个店铺,外面系着大红绸子,意思是店里有了镇山石,图个开门红喜庆的意思。
门匾上面写着“亚克西茶馆”,走进去就看到一个长达五六米的茶盘,周围坐着一些衣冠楚楚的老炮,每个人都穿玉戴石,喝茶聊天。
玩玉石的人,多少跟文化沾点边,见面若是不品个茶,盘个串,都不好意思谈生意。量价也不谈钱,说缘。价钱没谈拢那就是缘分浅。
看到卡布提走过来,有人冲他打招呼:“老朋友来了,快坐。”随后又看向苏阳和古丽,点了个头,示意一块坐下。
“刘叔好。”古丽笑着叫了一声。
茶馆的老板是个汉人,秃头,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古丽又漂亮了嘛!”
卡布提坐下来,抬手朝苏阳示意,“朋友,听说你这有好东西嘛,我今天可是带了帮手来的嘛。”
“哎呦,你都要找帮手了,那肯定厉害的嘛。”另外一位身穿中山装的老头,喝茶笑道。
他们几个人看向苏阳,年纪轻轻,长得也挺周正,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土包子的气息,最多是个有经验的采玉匠,要是靠这个能看出门道,也不至于穿补丁衣服,大家点个头也都没在意。
苏阳在一旁只是笑着,也没有说话。
卡布提是茶馆的老熟人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和田玉石协会的挂职副会长,不管走到哪里,圈里的人都给三分面子。
卡布提站起来笑呵呵的给苏阳介绍了一通,那位金框眼镜叫刘江,买卖人。靠在墙边喝茶的叫阿扎布,和田本地人,雕刻大师。
最终目光锁定在那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身上:“巴郎子,这位是咱们文化局的副局长克里木江,可要好好认识下嘛。”
克里木江倒也没有什么架子,主动站起来跟苏阳握手,“巴郎子可以的嘛,这老家伙平时可不带新人的!”
苏阳看了一眼卡布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来这种场合。如果说要借自己的好运气,卡布提作为土生土长的和田人,干了一辈子玉石生意,也不会这么迷信运气这个东西。
苏阳想了一圈都没想通,真应了六子走前说的那句话,城里人的心眼跟煤球似的,全是窟窿。
“我叫苏阳,吐沙拉乡乔木村的。”
“吐沙拉乡嘛,我知道的,离玛丽艳河床很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要发大财。”
苏阳站起身来握握手,讪讪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他们眼里苏阳还只是一个路人而已,若不是看在卡布提的面子上,他们才懒得浪费这时间结交一个农村巴郎子。
商人眼里只有利益,当官的眼里只有关系,多认识一个人总归没有坏处。
…
聊了一会,刘江起身带他们走向后厅,穿过一扇圆拱门,院子中间有一个石桌,上面用红布盖着。
刘江笑盈盈的走过去,“今天的镇山石就在这了,老板们给掌掌眼。”刘江伸手掀开红布,露出两块巨大的石头。
大的跟脸盆差不多,小的跟暖水壶一样。两个都是不规则的形状,有棱有角,标准的戈壁料。
其中两块都开了天窗,打磨过后,露出里面的肉色,苏阳远距离看去,肉色全黑,十分深邃。
“这是我十年前花了大价钱买的,两块塔青料,绝对是好料子,本来嘛,想自己收藏的,现在准备回老家发展,忍痛割爱了,大家请吧。”刘江伸手拍了拍两块大石头,跟大家介绍道。
“哎呦老朋友,这么好的东西,你舍得出手!”卡布提掏出手电筒走了过去,对着上面的天窗打了几眼光,“哎呦,这可不得了,肉比羊脂玉细啊!”
克里木江和阿扎布也凑上去看了几眼,个个赞不绝口。这地方不缺石头,正因为石头多了,眼光也就高了,能入眼的也就越来越少。
塔青也叫黑青,只有和田的塔什库尔干县有产,所以称为塔青。根据历史时间线来看,到了千禧年的时候,塔县就颁布了禁采令,塔青石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被大家叫做黑羊脂。
目前在市面上塔青也常见,但大都是小块,最大不过鹅蛋石,但是像这么大的,却没见过。
苏阳也凑着看了过去,两块料子上面都有红铁锈和绿铜矿,都是出坑十多年的老料子。
古丽借着灯从天窗看去,黑中泛青,深不见底,肉质比沙枣青还要细腻,眼里泛出一阵火热。
“爸爸,这块塔青很好,就买这块!”
“哈哈哈,古丽现在比我们都厉害了。”克里木江打趣道,“老朋友,你还得听闺女的嘛。”
大家看过东西,觉得料子没有问题,在谈笑间开始盘算自己的心理价位。
两个加在一起二十公斤的东西,虽然开了天窗,石皮也很薄,在他们眼里基本上等于全明,价格少说要三万起。
那块小的颜色很好,油度也明亮,只不过石皮厚,两边还有浆,至于往里延伸多长,没有人知道。万一打开以后,浆混在肉里面,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