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河一直以为,对自家门前这小小的炎京城,已足够了解。

    城中的每一个人,相貌、年龄、身份、作息……

    一切他都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毕竟,对他而言,观炎京城,就如同观察自己的掌纹一样清晰。

    大炎所有事物,所有人,于他眼中,毫无秘密可言。

    除了地底下,那些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怪。

    直到此刻,云天河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就连普普通通的镇国公千金,慕容雪为何会突然白日举霞,原地飞升。

    他对此毫无头绪,一无所知。

    正如同现在坐在他左右两侧的,叶灵素和梦娘究竟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皆是谜团。

    “天河,快尝尝这个。”

    烛火摇曳之中,耳边响起叶灵素的声音。

    云天河仿佛看到,眼前那不断给他夹菜、巧笑嫣然的叶灵素,忽的披上一身霞光,全身绽放出无尽的金光。

    而另一侧,心事重重、为他盛饭的梦娘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皎洁如月、玉蟾衔桂的神女。

    “帝君~~”

    “老爷。”

    上古的传承记忆,与现实的画面不断交错重叠,几乎将云天河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糊。

    难不成他真的就是记忆中那身着帝冠帝袍,俯瞰苍生之人?

    而叶灵素和梦娘,便是分别为他生育下十日和十二月的上古神女?

    云天河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他吃完了叶灵素亲自下厨做的饭菜,浑浑噩噩地将她送了回去。

    也记不清楚是如何让梦娘离开的。

    云天河独自一人坐在小院的枣树下,手捧着老爹云静的灵位,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圆月。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魂穿到这里的,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云天河”。

    只是在老爹去世后、自己也病了一场,恰巧觉醒了某一世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外来者?

    “想要弄清这一切的真相,或许只有从《幽冥禁典》这东西的来历入手了。”

    云天河低声说着,揉了揉太阳穴。

    脑海中这本指引着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书册,可能才是这一切神秘的真正源头。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云天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为这传说中的哲学三问感到困扰。

    “暂时先不想了,走一步是一步……”

    云天河将神念释放出去,扫遍炎京城,最后落至镇国公府上。

    慕容雪突然消失,毫无意外的又让镇国公府上下,再次陷入了紧张与混乱之中。

    当然,没有人会将慕容雪的失踪和下午那次霞光万丈的异象给联系到一起。

    众人皆以为,这只是大小姐又一次的离家出走。

    只有云天河知道,这次镇国公千金的“离家出走”,时间怕是有点长了,甚至永远不再归来。

    “哎——”

    云天河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身上还有一堆困惑不解,哪有功夫去关心慕容雪的来历和去向。

    正当他准备重新整理,研究那些上古的传承记忆时,远处有一股不明异动。

    “嗯?!”

    云天河忽然感应到,远在万里之外的新大陆,似乎有一条“大鱼”。

    能被云天河认为是“大鱼”的,至少也是劫阳境以上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自然不能错过,于是他收敛心神,挟带着“超海”之势迅速向新大陆的方向赶去。

    即便是万里之遥,也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便已抵达。

    广阔无边的西海,一片静谧,一片风平浪静景象。

    空无一人,唯有一轮皎洁的满月高悬。

    云天河发现,刚才还在此地的敖真与那两姐妹都不在了,整个大炎疆域内,几人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离开大炎了?”

    云天河立于海面之上,衣袍随风轻轻鼓荡,眼神却不经意间被头顶那轮异常明亮的月亮所吸引,笑道:“这月亮看着,却是比炎京城的更显皎洁,圆得更甚。”

    他饶有兴致地凝视片刻,轻声说着,“不像月亮,倒更像是个圆滚滚的白肚皮呢。”

    话音刚落,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突然响起。

    “咕咕——”

    “哈哈哈,你猜对了,这正是本大爷的肚皮!”

    这笑声伴随着震天的蛙鸣。

    紧跟着,头顶的那轮圆月竟奇异地分裂为二。

    其中一轮迅速膨胀,化作一张巨大的嘴巴,向云天河飞速坠落而来。

    这巨口之阔,仿佛要将眼前的整个海域一口吞噬。

    “轰隆隆——”

    天地间的大势,灵气和海水如同被煮沸一般翻腾搅动,一股强大吸力从那巨大的阔嘴中传出。

    好似有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云天河整个人紧紧束缚,卖力地向那黑洞般的大嘴深处拽去。

    眼看着那黑洞般的大嘴在眼前不断放大,云天河却异常镇定,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反而流露出几分惊讶与恍然大悟的神情。

    “敖真曾说过,作为雏仙榜榜首,必将会引来不少敌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云天河轻声叹息道。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被黑洞大嘴完全吞噬进去!

    “轰!”

    那恐怖的阔嘴重重闭合,不仅吞噬了云天河,还连带席卷了他脚下不知多少海水。

    平静如镜的海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坑,就像是被人生生啃食掉一块。

    此时,一声长长的饱嗝声响起,海上风云变幻,雷雨大作,月光时隐时现。

    当所有动静都平息下来。

    “呱——”

    突然,海面跃出一只庞大无比的蟾蜍。

    这蟾蜍全身散发着金色柔光,犹如琥珀,唯有其腹部呈现出洁白如玉的颜色。

    当它现身时,一股吞天噬地的可怕气息随之迸发。

    它一呼一吸间,就带走天地间不知道多少的灵气、月华、水脉精华。

    仿佛连头顶的皎月,都被它吸扯得扭曲虚幻起来,活脱脱一行走的无底黑洞!

    蟾蜍摇身一变,巨大的身子慢慢缩小。

    很快,便化作一个头戴斗笠、手持钓竿、腰间挂着酒葫芦、腆着个雪白肚子,肥头大耳的阔嘴少年。

    虽然装扮有些古怪滑稽,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无比。

    蟾蜍化人后,周围虚空也跟着涌现出几位形态各异的身影来。

    首先是位满脸疙瘩,且额头长着龙角的年轻人,像是龙种,却无半点龙种俊美尊华之相,反而显得滑稽丑陋,脑袋上戴着平天冠,冠上写着个大大的“井”字。

    接着是一位脸庞极窄、眼睛分得很开的瘦高男子,他穿着厚重的铠甲,显得格外不协调。

    最后是一位身材矮胖、满身鱼鳞,却穿身官袍,每当开口说话,就会吐出一连串气泡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