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昭从模拟推演里的状态抽离出来。
目前大周王朝的基本盘仍然是以世家大族为主导的官僚体系,虽然楚世昭很不想承认,但眼下的他,面对这些人,犹如蜉蝣撼树。
因为这些人基本上已经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关系网,两个大族之间的联姻不少,而大族和大族之间联姻以外,他们还拥有着一定数目的‘门生’。
在模拟推演里,楚世昭行使自己的政见,几乎是被这些人掐得死死的。
最终解决掉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提出问题,质疑问题,不想完成楚世昭指标的人全部干掉。
杀了这批人后,才让楚世昭的变法真正意义上的顺利起来。
而楚世昭能够那么嚣张的一切全部建立在楚世昭取得兵权的基础上。
显然,现在的楚世昭是不具备得到这些大族支持的基础,人家是有更好的选择,何况那些大族心中最佳选择的对象,也会积极拥立、维护他们大族利益。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可能破坏集体利益的人取得皇位呢?
这就是本质问题。
大族想要的理想状态是——他们儿子的儿子在大周王朝还能享受高官厚禄。
无论能力优劣好坏,无论品性是否端正,只要他们的后人能够荣华富贵,他们的地位不受影响。
若是没有大帝成长计划的楚世昭,显然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因为文化知识已经被垄断在了这些大族的手上,这就让楚世昭选择人才的空间非常狭小,而且就算有看中的人,出于立场,楚世昭也很难找到可用之人。
但是,大帝成长计划正好帮助楚世昭筛选了一批人才出来,一批完全可以和世家大族对峙的人才。
可还是那个简单粗暴的问题。
留给楚世昭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仅仅靠着杨方和桓盛,楚世昭在中央朝廷的影响力还是微乎其微。
他们两个人的话语权还是太低,就连现今有些风头的桓盛,也是得到了永晋帝的支持,又有桓节这个重要的场外因素。
不然的话,桓盛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和这些在本土根深蒂固的大族势力抗衡。
毕竟桓节在凉州势力再大,他也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干到长安来。
楚世昭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招牌做做好。
而且,他最不能干的事情,就是偏向于世家大族。
很简单的道理,他身居东宫的兄长支持世家大族,楚世昭也支持世家大族,但是身份上孰优孰劣一眼便知。
那么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这些世家大族不支持楚世煦,而跑来支持楚世昭。
这就像是同样开一家饭店,楚世昭不拿出自己的特色,反而去学习别家店的招牌菜,那就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并且还会让原本喜欢自家特色的人就此跑路了。
楚世昭干脆就把自己广纳寒士,治安疏劝导父皇的那一套作风贯彻到底。
拉拢那些和世家大族并不对付甚至于和大族利益有些争端的大臣。
在武德殿醒来以后,楚世昭一早就拿着自己找人定制的五色棒督查长安市容。
人设都是自己立的。
治安疏以后,楚世昭骂爽了,身上的担子也就重了,敢说不敢做,那就等于没说。
敢说又敢做,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前期的局势不好,楚世昭不管是被起义军围攻还是被匈奴人围攻亦或是被兄长逼杀,那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要一次选择没做对,楚世昭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那就怎么痛快怎么来。
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其所。
楚世昭这会儿,那可真是当仁不让。
他就恨不得当街逮到一个为非作歹的官宦之后,然后拿出自己的五色棒拳打脚踢,既能让自己爽到,还能继续刷声望。
但是,楚世昭这么明目张胆地在长安游荡,自然是唬住了那些寻常时日在长安作乐的纨绔子弟。
人家也不蠢啊。
五色棒,这可是大周王朝执法所用,由红、黄、绿、白、黑涂在棒上,有犯禁的人,不管是谁,都用棒打。
楚世昭上奏了治安疏,又在朝堂上怒斥群臣,这会儿拿着五色棒巡逻长安,试问谁敢招惹这个疯子啊?
接连七天,楚世昭愣是拿着五色棒逛了长安七天,走到哪,都是一幅无事发生的景象。
而长安的治安,也是在楚世昭的巡逻之下,安定了许多。
郭谦主导的武德司虽然有着兼顾治安,巡逻长安的职务,可是碰到那些有背景,有家世的人,其实也就由郭谦出面‘苛责’、‘劝导’几句,实质惩罚是没有的。
这天子脚下,随便抓个人,搞不好都是哪个高官的亲戚,不是郭谦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寻常人真接不住这活儿。
但郭谦再怎么懂人情世故,那他也不喜欢天天和那些大族子弟打交道。
他可太清楚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从何而来了,而一旦永晋帝驾崩,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郭谦很讨厌那些作奸犯科的大族子弟,抓了不敢重罚,罚了又怕被他们日后清算。
楚世昭拿着五色棒到处巡逻长安,无疑是让郭谦高兴坏了。
但是长安那些大族子弟却都要被楚世昭给憋坏了。
这些人不是说里面的人没有本事,而是大周王朝的风气自永晋帝一朝就愈发崇尚奢靡。
互相攀比的风气日益严重,还有斗富的现象。
不是家中的长辈千呼万唤,让他们这些时日低调,他们恐怕早就憋不住了。
永晋帝这一刀下去,把王睿贞这样的大臣直接给杀了,带给群臣的震慑力还是太强了。
楚世昭拿着五色棒,没能找到大族的事儿,可楚世昭也没闲着,他顺手还去研究了一下制成细盐的秘方。
回头,楚世昭准备‘走私’一下细盐,客串一下盐商。
没办法,楚世昭没有外戚,娘亲早逝,也没有什么亲戚能够帮到楚世昭,这就导致在资金方面,楚世昭很是匮乏。
背嵬军的武器装备都是桓盛搞来的,就连很多事情的资金,也是桓盛出的。
但是楚世昭也不能全靠桓盛,所以他就得想办法挣钱,而在这年头,盐的价值很高。
楚世昭就开始打盐的主意了。
第八日的长安巡视,依旧无果楚世昭没能找到刷名望的对象,这让他‘大失所望’地回到了武德殿,还好在这之外,楚世昭还另有筹备,他决定主动出击,试试水深。
而楚世昭这一次回到武德殿,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只见永晋帝的嫡长子,已经搬入东宫的太子,曾经逼杀过楚世昭,也被楚世昭麾下谋臣桓盛一刀干掉的楚世煦正端坐在武德殿中央,静候楚世昭从宫外回来。
永晋帝是一个极其注重礼数的人,所以他的儿子们在礼数方面都颇为讲究,即便是楚世昭这种最烦礼数的人,在面子功夫上也是做的极佳。
“兄长。”楚世昭恭恭敬敬地一拜问道:“您这是”
眼前,这位略显富态,面容和蔼的东宫太子楚世煦微微颔首道:“四弟,这些时日,你所做的事情,真是让兄长叹服啊。”
“我这些日子,听说你拿着五色棒,在长安四处奔波,以至于长安太平,实是非常人可及之事。”
东宫淡淡道。
楚世昭可不认为他这个东宫兄长是为了吹捧他而来的,“兄长有话便说。”
面对如此快的开门见山,东宫微微语塞,但很快恢复了正常道:“为兄听说你在北府军操练了一支三千人的新军。”
“本宫这边,有一位将才,不知可否引荐一二。”
楚世昭现在最大的本钱就是这支三千人的北府军,而他这位兄长的意思,显然是要插手这种新军,放入他的人手。
“这是父皇差遣之事,要是大兄想要引荐贤才,也应当向父皇说明。”楚世昭眼眸都没有抬起来,又道:“若是兄长想要这三千的新兵,我也能一并让之。”
“只求兄长放我就藩在外。”
说到这里,楚世昭叹了一口气,“我无二心。”
东宫颇为意外楚世昭的说辞,在他看来,如今的父皇显然有失偏颇,过于厚爱于楚世昭了。
无论是二皇子楚世仁,三皇子楚世虞,他们都没有资格住在皇宫之中。
而楚世昭现在却住进了武德殿。
如此做法,又怎么不让人心生想法,特别是现在的父皇,不仅是让楚世昭住武德殿,还让楚世昭坐镇北府军,有了其他兄弟所没有的兵权。
听到楚世昭想要就藩,楚世煦就更加诧异了,这不是让自己的优势荡然无存,甚至是拱手让人吗?
只有在父皇身边,离父皇越近的人,才越有机会得到皇权。
你外放出去了,那谁还能想起你呢?
楚世昭可不管楚世煦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在长安待着,只能政变,而且还有漫长的整改期,要打磨大周王朝的吏治。
这个吏治有什么好整改的。
烂透了。
完全不如就藩一波流。
放楚世昭待在一个地方上猥琐发育,等到天下大乱,不管是起义军还是匈奴人入境,等他们清洗掉那些大周王朝的旧官僚,吏治自然就清明了。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有弊端,那就是起义军和匈奴人入境的时候,势必是要连带之中带来战乱,百姓生灵涂炭是必然的。
可楚世昭也没得选。
东宫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又忽然意识到楚世昭的话中有话。
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他在北府军安插人手,那岂不是明着将自己的心思坦露在外。
于是楚世煦又道:“那我到时候亲自向父皇引荐贤才。”
他要是让楚世昭缄口莫言今天所说的事情,那就是对父皇的隐瞒,反而更受猜忌,这样一说,倒是显得他坦荡,没有结党营私,一心为国。
“除却此事以外,这些时日,很多人也跟本宫说起了你在长安执法的事情。”楚世煦岔开了先前那个敏感的话题道:“你这般做法,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楚世昭正色道:“国法如此,何来严苛之说。”
“这本是武德司的职权。”东宫无奈道:“四弟逾越了权力,不怕父皇猜忌吗?”
“三府军亦有巡视长安的职权,只是一般主要的职务是捍卫京城,我身为北府新军的主帅,自然也能巡视长安。”楚世昭又道:“再者,亲王在长安可以举检任何不法之事,这可是祖宗流传下来的家训。”
看着楚世昭认真的面孔,楚世煦哑然失声,那不就是祖宗随口一说的事情,而且你是亲王,你不吃喝玩乐,你搁这干着言官的事情举检官员又是几个意思。
你来真的是吧?
但是楚世煦又放下心来,要是楚世昭还是这幅模样,那对他的皇位就毫无威胁了。
就楚世昭这样得罪人的效率,没过几天,整个长安的大族都要被楚世昭得罪了。
这样一个人,又拿什么继承皇位。
他反而可以从中拱火,让两边闹起来,自己再做一个和事佬。
“好好好。”他露出笑容道:“四弟有此雄心壮志,整顿吏治之心,实我宗室之幸也。”
“大兄您这是支持我这般做法的意思?”楚世昭眸前一亮。
“事关社稷,自当支持。”楚世煦摆手道。
“王氏多有不法之事,在长安多个地方盘下了不该是他们的商铺,这是豪取强夺,与民争利,我早就想查封这些地方了,有兄长这句话,那我便放手一搏,大胆去做了。”
楚世昭神色肃然道。
这话一出,楚世煦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当然乐于看到楚世昭这个愣子得罪人,可是他可不想看到楚世昭把他家的亲戚给干了。
王氏那可是楚世煦的外戚,是他母上那边的亲族。
这要是传出去他楚世煦支持楚世昭大义灭亲,他母上岂不是要被自己活活气死。
“且慢。”楚世煦立刻道:“王氏素来安分守己,怎么可能与民争利,四弟这是听信了奸佞的谗言,不能误害忠良。”
楚世昭早就料到了这幅说辞,但是呢这八日以来,楚世昭一直在等着机会,遗憾的是,就是逮不着人。
这些大族都是避着他走,知道他弄了一个五色棒,要立威。
但是,山不见我,我自见青山。
你们避开我,我就不能主动找你们?
早在楚世煦说这句话之前,楚世昭就已经开始办事了。
真正的政治斗争,哪有那么多的语言对抗,都是直接上肢体动作,动粗的。
削弱敌方的力量,就是加强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削弱敌方力量的同时还有正当理由,那就更加不需要留手了。
楚世昭模拟推演活了那么多世的皇帝,他已经无所谓什么生生死死了。
不服就干。
逮到就踹。
正巧模拟推演里,楚世昭知道王氏这些年来的罪行,也有确凿的证据。
憋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找到机会,主动出击肯定要逮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