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皇帝的话音落下,李善长和徐达等文武百官皆是面面相觑。
上位这是怎么了?
又被他那个好女婿给刺激了?
李善长强忍着放声狂笑的冲动,捋着胡须说道:“上位,可千万不能拿宁阳县和登州府的标准去对比其他地方,毕竟宁阳县和登州府的情况比较特殊。”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朱皇帝的脸顿时更黑了。
要是没去宁阳县和登州府之前,朱皇帝也不会感觉“洪武盛世”这四个字有多刺耳。
毕竟几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儿,只要老百姓能吃得上饭,或者说被饿死的老百姓数量少一些,就足以称之为盛世。
像杜甫在诗里说的那种“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景象,朱皇帝觉得更像是诗人的一种想象。
但是在去过宁阳县和登州府,亲眼见识到百姓家里存粮过多而偷偷摸摸拿来酿酒,偏偏还被某个狗东西大声嘲讽为蠢蛋的景象,朱皇帝现在一听到“洪武盛世”这四个字就感觉分外刺耳。
就好像有人站在自己耳边大声嘲讽。
“哟,盛世啊~”
“饿不死人就是盛世啊?”
“啧,我家县里的蠢蛋们粮食多到酿酒,本官还没敢说一句盛世,您老人家这就盛上了?”
“要不然,您老人家去跟陈大他们那些被抓到黑煤窑当苦工的百姓说盛世?”
一想到某个狗东西可恶的嘴脸,朱皇帝不禁用力摇了摇头。
这狗东西治下的宁阳县和登州府确实富裕得不像话。
如果说宁阳县还有自己赏赐了许多东西、朝廷给了许多政策当借口,那登州府呢?
短短两年的时间,从遭了海啸地震的灾后之地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可不是光靠一个榷场就能办得到。
而更加气人的是,还有二十多个跟某个狗东西差不多的小混账东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只要按照一定的套路来操作,宁阳县和登州府的成功是完全可以复制的。
也正是因为有二十多个县的成功,所以“洪武盛世”这四个字就越发的刺耳。
朱皇帝微微哼了一声,说道:“咱特意让人调了滦县、静海、乐亭、遵化、博野等地的材料来看。”
“不看还好,一看真是能吓咱一跳。”
“善长兄说咱不能拿其他地方跟宁阳县和登州府比较,可是咱要是拿其他地方跟刚刚说的这几个县比较呢?”
“这些地方的知县还都是一群跟咱标儿差不多大的孩子。”
“这些孩子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本事,无非就是敢学,敢想,敢干。”
“敢学着那个混账东西分田地,搞工坊,修路、修水库、修水渠,敢学着那个混账东西为百姓做主,敢学那个混账东西大量使用劳工。”
“偏偏就让他们学出了个样子。”
“这二十多个县,随便哪个县的丁口数量、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有钱粮都在往上涨。”
“虽然纸面上的数据比宁阳县差一些,但是比其他地方的州县却要强上很多。”
说到这儿,朱皇帝又微微叹息一声。
“咱今天就定个规矩,以后咱大明谁也不许提什么洪武盛世。”
“在这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粮食多到吃不完以前,咱们君臣就一块儿努力,带着百姓往盛世奔。”
“总不能让一群半大孩子看了咱们的笑话。”
随着朱皇帝的话音落下,李善长和刘伯温等一众文武大臣们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其他的官老爷们或许不清楚朱皇帝刚刚提到的那几个县名,但是在场的官老爷们又有哪个不清楚的?
全是宁阳县出来的那些生员做知县的地方!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思义才再一次开口说道:“上位,臣还是反对现在就废除原本的五年规划。”
朱皇帝嗯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一众文武大臣:“其他人呢?怎么说?”
吏部尚书洪彝更是直接拱手说道:“上位,臣也觉得不应该直接废除原本的五年规划。”
“事实上,从洪武二年开始制定并实施的五年规划,到洪武六年也就算告一段落。”
“眼下马上就到洪武五年,左右不过是多等一年。”
“正好这一年的时间里,可以好好看看工坊和榷场能给大明和百姓带来的好处。”
“除此以外,也正好可以看看在州县和村社之前再增加小衙门的事情。”
“如果宁阳县试行的好,便可以向其余二十几个县推行,然后慢慢的推广到整个大明。”
“要是直接推开……”
洪彝自嘲的笑了笑:“吏部还真凑不出那么多的官员。”
朱皇帝微微点头。
工部尚书薛祥却跳了出来,向着朱皇帝拱手拜道:“杨部堂和洪部堂说的都不对!”
“其他的不说,可是这个砖窑、水泥窑、纸坊、养殖场、小煤矿、小冶铁工坊还有采石场却是各个县亟需推行开的。”
“五年规划不改,任由各地方的知县按照原定的规划去做,这些小工坊要什么时候才能铺开?”
“不把这些小工坊铺开,这路得哪年才能修完?”
户部尚书杨思义直接呸了一声,“铺开这些小工坊?”
“你老薛可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
“你知不知道这些小工坊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
“尤其是那个小冶铁工坊和小煤矿,凡是在这两个工坊里干上一天的活,还有力气下地耕种吗?”
“老百姓不种粮食,你吃什么?老百姓不养蚕,你穿什么?”
“吃穿都没了,你还当你的官老爷?”
“别说登州府和宁阳县!”
“宁阳县是有大量的囚犯,洪武元年到洪武二年,几乎所有的犯人全都发往宁阳县做苦役。”
“登州府更不用说,除了大量的囚犯之外还有大量的高丽劳工,尤其是孙古朴造反案,更是给登州送去几万苦役。”
“其他地方哪儿来的这么多劳工苦役可以用?”
“要是因为铺开这些小工坊而影响洪武五年的春耕,你薛祥就是大明的罪人!”
礼部尚书钱用壬顿时也急了。
“不改?”
“不改原本的五年规划,那他娘的国子监怎么算?各地的社学、县学、州学和府学怎么算?还有登州府的那个大学又怎么算?”
“还有洪武五年和往后的恩科又怎么算?”
“这些可都不在五年规划里!”
兵部尚书乐韶凤同样黑着脸道:“驿站这个玩意儿呢?这可不是个简单差事!”
事实证明,大明初期的官老爷们的整体素质并不高。
万幸在场的还有徐达和常遇春等红棍,朱皇帝本身也十分能打,文官集团的官老爷们才没敢上演全武行。
即便如此,一个个的也是如同斗鸡般怒视对方。
户部尚书杨思义更是拿出了舌战群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