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玉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因为鱼虾太多而头疼的一天。

    “三百多斤小海虾,再加上两百多斤的各种海鱼。”

    徐敬玉苦着脸道:“今天这还只是第一批送过来的,那些百姓说过几天还能送来更多的鱼虾。”

    杨少峰微微一怔,随后便瞥了徐敬玉一眼,问道:“这不是好事儿么?百姓愿意听从你这个知县大老爷的吩咐出海打渔,总比你说了一万句却换不来两斤鱼虾要强吧?”

    其实杨少峰多少都能猜到那些送鱼虾过来的百姓是怎么想的。

    大老爷给分了地。

    大老爷又给分了船。

    大老爷让大家伙儿捕捞一些小海虾。

    对于这些领到小船的百姓而言,能不能拿小海虾换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先把小海虾给捞回来,多少也要还一些大老爷的恩情。

    徐敬玉却苦着脸道:“府尊,这可是五百多斤鱼虾,下官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工坊到底该是怎么个弄法,二来就是朝廷从江南迁移的百姓也很快就要来到,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们。”

    被徐敬玉这么一说,杨少峰忍不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徐敬玉一眼。

    杨少峰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你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鱼虾,难道本官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你也不想想,本官之前跟你是怎么说的?让百姓捕捞小海虾然后晒干——这种事情你不让百姓去做,你跑来跟本官说有什么用?”

    “还工坊怎么搞?那玩意儿就是随便找个地方,让百姓能把鱼虾晒成干就行,剩下的就是再找个地方暂时存放起来。”

    劈头盖脸的把徐敬玉训斥一通后,杨少峰又继续说道:“至于说钱粮的问题就更好解决了——等到鱼虾晒好之后,本官会让宁阳县那边拿着钱粮来买。”

    “至于那些迁移过来的百姓……”

    这个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表面上来看,登州府现在有十个县,平均分配下来每县也就是能分到一百户人家,再往城里和城外的十几个村、社里分一分,每个村社也就是能分个五六户人家。

    可是实际上,像这种涉及到百姓大规模迁移的最大难题从来都不是迁移和安置过程,而是在于安置之后。

    还是那句话,三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

    这些从江南迁移到登州府的百姓一是面临着语言沟通方面的问题,二是面临着风俗习惯上的不同。

    当然,这两个问题其实还比较好解决,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南的百姓可以慢慢听懂登州百姓的方言,登州百姓也能慢慢接受江南百姓的一些习俗。

    真正比较麻烦的是怎么安置这些百姓

    虽然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往城内和城外平均分配,可是城内跟城外是一回事么?

    无论什么时候,尤其是在战乱还没有结束的建国初期,居住在城池之内的百姓有更高的安全感,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分配到城内的那些百姓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而分配到城外的那些百姓心里能没有一点儿意见?

    即便是采用抓阄这种相对公平的方式,也同样需要考虑到百姓之间是否沾亲带故——他们是更愿意分到一块儿?还是能接受分散安置?

    又或者说,这一千户百姓是从苏、松、嘉、湖、杭等地迁移过来的,他们是更愿意以地区来划分安置,还是愿意接受打散之后随机安置?

    除此以外,还涉及到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开荒耕种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

    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摆在明面上之前就相当于不存在,真正摆到明面上之后却足以令任何一个官老爷们头疼。

    杨少峰微微揉了揉额头,说道:“等这些百姓来了之后,先让人带着他们搭起临时安置用的窝棚,然后再让人去统计他们原本的籍贯,尽量按照打散之后分开安置的方案来办。”

    集中安置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把这些迁移来的百姓按照迁移之前的户籍进行集中安置,比如说苏州来的百姓安置成一个村,松江来的百姓也安置成一个村,且不说这样做能不能让这些迁移来的百姓满意,光是让他们融入到登州本地百姓就会成为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或者还可以说得再直白一些:朱皇帝为什么要从江南往山东迁移百姓?

    不是因为江南的土地不够给这些百姓分配,而是朱皇帝想要推动南北之间的融合,尽量消除掉南北之间的隔阂。

    如果把一个地方来的百姓集中安置到一个村,两者之间的融合速度就会无限期延长,甚至有可能产生江南来的百姓之间彼此抱团,登州本地百姓也彼此抱团的现象。

    略微斟酌一番后,杨少峰又让跛五把登州府同知徐良也喊了过来。

    “这次从江南迁移过来的一千户百姓,把他们分开安置到登州府的十个县,让每个县都把他们分散安置到县城和下面的村社。”

    杨少峰一边斟酌着一边说道:“告诉那些官老爷们,让他们各自跟百姓们说明白,不许有人仗着自己本地人的身份欺负这些从江南迁移过来的百姓。”

    “要是被人告到本官这里,本官可不会轻饶了他们这些官老爷。”

    “还有,让那些官老爷们告诫治下百姓,以后把“南蛮子”这个词给本官忘掉,谁也不许在江南百姓面前提起。”

    实际上,这才是百姓迁移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本地百姓对待外来百姓的态度。

    对于本地百姓而言,外来的百姓不是亲朋好友,而是来抢夺资源的外人。

    尤其这些百姓还是江南来的。

    “南蛮子”这个称呼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是又普遍存在。

    这种自南北宋时期就已经存在,历经胡元近百近的统治之后又被无限度放大的隔阂,无疑又会加大本地百姓对于江南迁移来的百姓的敌视心理。

    要是不提前打好招呼,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乱子。

    等登州府同知徐良和蓬莱知县徐敬玉都应下后,杨少峰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这些百姓的户籍和土地问题,让那些官老爷们全部参照登州本地百姓办理,该登记的登记,该分地的分地,总之就四个字儿,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