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帝一只手抓着马皇后的手,一只手屈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道:“咱总觉得,这狗东西好像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拿出来,而且咱总感觉盐田这个事儿不简单。”

    马皇后微微一怔,问道:“不简单?”

    朱皇帝嗯了一声道:“表面上看起来就是把洪州变成盐田,可是你真要是静下心来慢慢捋捋就会发现,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方方面面,绝不仅仅只是一块盐田那么简单。”

    “旁的不说了,就说这盐田,咱是把洪州的百姓都变成盐户?还是让他们继续做农户然后抽空来煮盐?”

    “把百姓变成盐户,百姓愿意吗?如果让他们抽空煮盐,能供得上需求吗?这赋税什么的又该怎么算?”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咱只要一想就感觉一团乱麻。”

    “尤其是赋税的问题,咱现在都不太放心让别人去问。”

    自从杨大知县在奏本里提到胭脂水粉和粮食都是三十税一的税率之后,朱皇帝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大明的赋税制度有问题。

    很明显,人离开了胭脂水粉之类的玩意儿不会死,但是离开了粮食就很可能被饿死。

    那么,这两者之间的税率保持一样,是不是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略微停顿一会儿,朱皇帝又接着说道:“最主要的是,咱想着让标儿在宁阳县多待上一段时间,好好跟着那个狗东西看一看,学一学,这可比让王琼从中转达要强。”

    听到朱皇帝这么说,马皇后便也不再阻拦,反而微微点了点头,应道:“那就让老二和老三他们两个也跟着去,不过……”

    马皇后话锋一转,说道:“宁阳县如今已经富庶若斯,你刚刚也说,整个大明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宁阳县一般富庶的县。”

    “等到标儿和老二、老三他们从宁阳县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是让你那个好女婿继续做宁阳县的知县?还是打算把宁阳县升格为州?又或者是调他去外地做官?”

    朱皇帝略微沉吟一番,最后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咱现在还没想好。”

    当初把宁阳县升格为中书省直辖的时候,朱皇帝想的是把宁阳县当做一块试验田,有什么新=政策之类的先在宁阳县试行以观察效果,好的话就全面推开,不好的话就直接撤销。

    可是朱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宁阳县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阳县百姓的生活也逐渐变得富庶起来,这时候再把宁阳县做为试验田,其实就已经不太合适了。

    可是要把宁阳县升格为州,朱皇帝又隐约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宁阳县的丁口数量就在那里摆着,勉强升格为州并没有什么意义。

    即便是从附近的兖州府、济宁府和泰安府划一些县给宁阳,再把宁阳县升格为州,也不过是让杨大知县再重新复刻一遍宁阳县的发展路线,这么做的意义同样不是很大。

    至于说把杨大知县调到其他州府去做官,不仅会涉及到继任的知县能不能把宁阳县搞好,同时还会涉及到宁阳县以后是否由中书省直辖的问题。

    总不能随着杨大知县调走,宁阳县也再一次调整为由兖州府管辖,知县也降到七品吧?

    再说了,把他杨大知县调去别的州县,是不是又要让他从别的州县重新开始?

    眼下又有哪个州府适合他杨大知县?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朱皇帝就忍不住微微叹息一声道:“再看看吧,起码短时间内咱是不打算给他升官了。”

    ……

    就在朱重八朱皇帝为了杨大知县未来的安排而头疼时,杨大知县却正在宁阳县的砖窑前发呆。

    躺椅,茶桌,茶具,茶叶。

    这四样东西几乎已经成了杨大知县的标配。

    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刘庙村为了阻拦杨大知县下地干活而搞出来的,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整个宁阳县的潜规则,无论杨大知县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把这四样东西布置好,为的就是能让他安安心心的躺着摆烂,千万不要生出什么干活的心思。

    至于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是因为杨大知县曾把麦苗当稗子给拔掉,因为杨大知县曾把真高粱当成石茅拔掉。

    稗子和麦子长得几乎一样,石茅草在民间更是有假高粱的说法,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农也偶尔会有走眼的时候,更别说像杨大知县这种没有种过地的人,很容易就会弄混,从而误伤真正的麦子和高粱。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毁了一点儿麦苗和高粱,各闾各社的老百姓就算是心疼到滴血也能忍下来,毕竟自己家的地都是大老爷给分的,被大老爷误伤几根麦子和高粱又能算得了什么。

    真正让宁阳县的百姓们无法接受的,是杨少峰这个知县大老爷光是操心县衙里的事情就已经够累的了,要是自己这些人再让大老爷下地干活,传出去还不得被其他地方的人笑话死?

    所以,杨大知县可以躺在躺椅上摆烂,也可以坐在田间地头上看着宁阳县的百姓干活,只要偶尔能出现在田间地头上就行。

    换成砖窑、水泥窑等地方也是一样。

    杨大知县可以尽情的摆烂闲逛,但是想亲自动手去和泥巴是绝对不行的,最多最多也就是让他杨大知县亲手做上一模具的砖坯,就算是体验过生活了。

    无奈之下,杨大知县也只能在砖窑各处转悠两圈,时不时的向跟在身边的王老歪问几句话。

    “等这两个新窑建成了,一次就可以烧六万块砖了是吧?”

    “盖一座院子得用多少块砖?”

    “几炉砖搭配一炉瓦?”

    “是不是还没有弄瓦的模具?”

    “在土彻底冻住之前,大概能烧出几炉砖?”

    “要是烧那种特别粗特别大,能让一个人站在里面的陶瓷管子,咱们宁阳县能不能烧出来?”

    “……”

    面对杨大知县这一连串的问题,王老歪整个人都麻烦了。

    自个儿现在待的这座砖窑是转炉窑,也是一座大窑,每炉能烧两万块砖,如果再起两座同样的砖窑,那么每炉就能烧出来六万块砖。

    可是谁敢说盖一座院子要用多少块砖?

    不应该是先确定好院子的大小再确定用多少砖瓦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