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不太想回京城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父母妻儿和九族,如果不是害怕检校,王琼甚至想直接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这踏马也太吓官了!
你杨大知县可以不管不顾的什么都说,可是本官能行吗?
正当王琼心惊胆颤的想着回去之后该怎么跟朱皇帝和小朱副皇帝交待的时候,杨少峰却又说道:“对了,这事儿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回头写个奏本给陛下。”
听到杨大知县这么一说,王琼刚刚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顿时就放松下来。
有奏本啊?
有奏本就无所谓了。
……
大明正职皇帝朱重八很难受。
大明常务副皇帝朱标也很难受。
一开始从王琼的嘴里听到“王田制”这三个字的时候,朱标还觉得自己那个便宜姐夫多半是头脑发热才想到这么个歪招。
可是当听完了王琼的叙述,又看过自家那个便宜姐夫的奏本之后,朱标就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
然后,朱标就把王琼带到了朱皇帝的面前,也把杨少峰的奏本交给了朱皇帝。
再然后,朱皇帝也开始陷入了纠结。
“搞王田制,还是不搞王田制,这是个问题。”
身为一个农民出身的皇帝,朱重八当然知道王田制的好处。
百姓能分到地。
朝廷能掌握土地以保证土地资源的分配,从而抑制甚至杜绝土地兼并的问题。
而且朱皇帝也认同那个杨癫疯在奏本里说的,现在是实行王田制的最佳时机。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身为一个农民出身的皇帝,朱重八又不得不考虑到百姓对于王田制的接受程度,同时也要考虑到大明江山的稳定。
因为王田制是把田地收归国有然后再由朝廷和官府进行分配。
那些没有自己土地的百姓当然无所谓,而那些拥有自己土地的百姓,他们愿意接受么?
强买?
强买得花钱。
强抢?
强抢是不用花钱,可是强抢伤民心。
到时候大明别说是跟秦、隋一样二世而亡,可能连一世都踏马撑不过去。
除此以外,王田制会损害到很多人的利益,最大的受害人就是自己这个皇帝——皇庄怎么算?赏赐给百官的田地怎么算?自己那些儿子以后终究是要封爵的,那封给他们的土地又该怎么算?
所以,是不是要搞王田制,对于朱重八和小朱而言就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是为了天下百姓和江山稳固而损失自己的利益?
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坐视以后再出现土地兼并的破事儿?
然后,倍感头疼的朱皇帝就再一次跑到了坤宁宫去找马皇后。
再然后,朱皇帝就被马皇后给嘲讽了。
“王田制?这是王田制?”
马皇后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奏本,笑着对朱皇帝说道:“王田制是只要你手里的土地超额了就要把超额的那部分强制收归官府再分配,可是你那个好女婿提出来的王田制里有这一条么?”
“他有说要让李善长他们把你赏赐的土地都交出来么?”
“有说不让你给老二和老三、老四、老五他们分封土地么?”
“他只是要求实行王田制,先从江南和山西迁移无地的百姓去山东、河南还有燕云十六州之地,把那些荒芜的土地分配给百姓。”
“本质上还是迁移百姓授田的那一套,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土地公有,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你啊,你就是关心则乱!”
而跟老朱和小朱比起来,朝堂上的一众文武大臣们则是真真正正的感觉难受。
刘伯温甚至直接找到了杨宪,询问杨宪最近是不是又有人招惹那个姓杨的。
而杨宪则是被问得满脸懵逼。
朝堂上没人去招惹那个姓杨的。
江南的读书人和士绅们虽然一个个的都恨那个姓杨的知县不死,但是也没人去招惹他,甚至都没有人编什么歌谣去骂他。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而在知道没有人去招惹那个姓杨的知县后,刘伯温顿时更加难受了。
不是,那个狗入的到底是怎么想到王田制的?
王莽都踏马的被骂了多少年了,王田制的名声经过一代代士绅豪强和读书人的努力也早就已经变得臭不可闻,那狗入又怎么会想到捡起来王田制的?
好像也不对。
因为自己并不是只有土地方面的利益,所以帮着那个姓杨的搞王田制,能成功的恶心到朱皇帝和李善长,顺带着还能恶心到一大批的勋贵、士绅。
更关键的是,只要搞王田制,某两个人的名声就会变得更加臭不可闻。
刘伯温很想试试。
毕竟那个姓朱的皇帝不怎么做人,那个姓杨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只是再转念一想,刘伯温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仔细思索了两天两夜之后,刘伯温最终想明白了,那个提到名字都让人感觉恶心的知县所提出来的王田制,跟王莽要搞的王田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王莽要搞的王田制会强行收回士绅或者说官员、勋贵、宗亲们手里超额的土地。
而那个人提出来的王田制,却根本不涉及到这一条。
也就是说,王田制并不会恶心到李善长和勋贵们,甚至都恶心不到朱皇帝。
因为他提出来的王田制虽然执行起来和王田制大差不差,但是他提出来的王田制只是强调了土地收归公有,但是并没有说强制收归公有,也没有强调田亩数量的限制。
即便真的推行起王田制,也只是由朝廷先把那些无地的百姓迁移到北方,由北方的地方官府给他们授田,并不是直接强行把士绅们的土地收归官府再分配。
而像李善长以及大量被赏赐了土地的淮西勋贵们也不会被迫把手里的土地交出来,最起码在五十年的免赋税期之内不需要考虑是否要交出土地的问题。
也就是说,这种玩法其实很稳。
想到这儿,刘伯温的心里顿时就更加难受了。
不是,你踏马也是读书人啊混蛋!
你怎么就非得跟这天底下的士绅和读书人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