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刀尖舔血的岁月里锻造出的警觉,如同野兽的本能,永远无法消磨殆尽。
天色渐晚,最后一桌客人也结账离去。
孙巧轻车熟路地收拾着餐具,陈海则在厨房里清点第二天需要的食材。
自从两年前开业,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回到县城外的小院,孙巧洗漱入睡后,陈海独自坐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
秋夜的凉意渗透衣衫,烟头的明灭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却照不亮他眼中深沉的阴影。
过去的生活像是一场噩梦,随时可能将他惊醒。
杨鸣给他的那笔钱,他只花了不到两百万买下店面和小院,剩下的全都藏在不同的银行账户里,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逃亡者的本能告诉他,安宁从来都是短暂的假象。
与孙巧结婚两年,陈海一直想要个孩子。
医生说她身体底子薄,需要调养。
陈海从不催促,却在每年结婚纪念日时,偷偷去城里寺庙求子。
对他而言,一个孩子意味着彻底告别过去,成为真正的“陈海”,而非那个命里带血的“花鸡”。
期待中的新生命,是他彻底洗白的最后一块拼图。
青山县表面和谐,实则被一个人牢牢掌控。
钟建强,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拥有典型的南方人特征,身材精瘦,眉眼间带着三分笑意,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总在计算着什么。
他明面上经营着县里最大的建材市场和唯一的高档娱乐会所“金沙会所”,暗地里控制着赌场、高利贷和建筑工程。
钟家三兄弟,老大钟建强,老二钟建明,老三钟建华,分别掌管着青山县的明面生意、地下交易和外部关系。
二十年来,青山县的经济生态如同他们掌心的一池春水,任其搅弄。
各行各业都遵循着不成文的规矩:向钟家上交一定比例的“管理费”,换取“平安经营”。
而陈海的“巧味轩”,是唯一的例外。
餐厅开业之初,钟家派人上门“交流”,被陈海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随后几次暗示,陈海都装作不解,含糊应付。
一来二去,这家川菜馆竟成了青山县中唯一不向钟家交“管理费”的商户。
这种态度在钟建强眼中,无异于赤裸裸的挑战。
对掌控了二十年地下秩序的钟建强而言,规则的存在不容挑战,哪怕是微小的例外。
更令他恼火的是,这家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甚至连不少衙门的人都成了常客。
“这个陈海,查出什么底细没有?”钟建强坐在金沙会所的办公室里。
“大哥,查了,说是黔省人,两年前才到咱们青山县,看不出什么问题。”钟建华回答道。
钟建强眯起眼睛:“不对,我见过太多人了,他眼神不像做小买卖的。让老二去试试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一个周四,陈海去市里采购调料,预计三天后回来。
餐厅暂时由孙巧和两名帮工打理。
厨房里的老王和服务员小李都是本地人,在餐馆开业不久就被招募,至今已有一年多。
陈海离开的第二天傍晚,钟建明带着几个手下来到餐厅。
他们占据最大的圆桌,一落座便开始喧闹。
钟建明点了满桌菜肴,却几乎没动几筷子,不断找茬。
水煮鱼太辣,回锅肉不够香,啤酒不够冰,茶水太烫。
桌上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大声说笑,仿佛在宣告这里是他们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