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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逝者已矣

    萧云崖抬手轻拂过牌位,扫去上面落满的灰尘,看来自从萧安然不来后就连洒扫的丫鬟也渐渐忘却了这里。

    萧安然见萧云崖不再说话,心里清楚父亲这是在埋怨她的。

    不怪父亲怨她,实在是她这个女儿没有做好,竟然任由自己母亲的牌位和供桌上落满了积尘。

    萧安然起身出去拿了洒扫的用具,父女二人秉着烛光将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抹布沾着清水擦过桌面,留下一道道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像在萧安然心中用利刃划过一般痛楚。

    她心里对这个早逝的母亲的印象已经不多了,尽管她拼了命的从脑海中回想却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但是她还记得母亲柔顺的长发拂过脸颊时带来的皂角的清香,还记得幼时受了伤母亲温柔的双手总会捧着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拭去滴落的泪珠。

    还记得母亲每每深夜咳醒总会来看看她睡的可好,也记得自己趴在床上读话本子却险些被蜡烛烧了窗帘时母亲那又惊又怕的神情。

    过去的回忆掺杂着心绪,泅湿了她的眼眶,记忆里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此刻却仿佛映着烛光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安然想伸出手去够,又怕只是黄粱一梦迟迟不敢动弹,知道一阵穿堂风透过敞开的屋门,吹动了供桌旁的烛光,那道身影在风中飘散,化作一片闪烁的荧光。

    “还记得幼时与母亲坐在院子里乘凉,我问母亲祖父去了哪里,她告诉我祖父变成了星星在空中看着我们。”

    萧安然为火烛套上灯罩,一边平静的开口,望着烛光的神情眷恋、恍惚:“那是我年幼,不知道母亲实在宽慰我,我当真以为祖父变成了星星,自那以后再不敢在晚上看那些画本,就怕惹得祖父生气,他会从天上跳下来骂我。”

    萧老爷子有着那个时候大部分长者都有的坏脾气,又是一个在边疆生活过的人,脾气就像那边疆干燥的冷风的一般刮得人生疼,不仅是萧安然,就连他几个儿子都会怕他。

    萧云崖听着自己女儿絮叨着幼时的记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似乎从她的话里还能再见一见自己深爱的那个姑娘。

    “直到后来,直到母亲也躺在了床上,我那时才知道人死了不会变成星星,人死了就是死了。”

    “可是我知道这个道理的代价,是母亲的性命。”

    “到后来我年长些了,才明白那时的母亲只怕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借着星星的名义安慰我,因为到了那时候她就再也不能捧着我的脸,为我擦去泪水了。”

    萧安然说完,眼圈已经泛起一片红,眼中的泪珠将坠未坠,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光。

    萧云崖走到她身边,粗糙的大手按在她肩上,他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轻拍着她的肩。

    沉重的大手抬了又落,萧安然仿佛感受到莫大的力量,萧云崖什么话也没说,又仿佛什么话都说了。

    萧云崖想告诉她不用怕,日后身边还有父亲。可是父亲终究无法替代母亲,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真的代替什么人。

    “为你母亲上柱香吧。”萧云崖缓缓开口,语气中却仿佛被沧桑淹没。

    “好。”萧安然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底的酸涩,她从父亲手中接过三炷香在烛台上点燃。

    萧安然走到供桌前缓缓跪下,俯身拜了三拜,插好像香后又重新取过三支递给了萧云崖。

    “这几年母亲一定很想您。”萧安然看着牌位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她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深,母亲走了的那些年父亲即便明里不说,可是她看的清楚父亲那凌乱的胡须和瘦削的脸庞,还有眼底的乌青都清清楚楚。

    那是她还年幼,每日里只知道哭闹着要娘亲,却不知道父亲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多少痛苦和伤心。

    再后来父亲就走了,远赴边疆。

    萧云崖上过香摩挲着着朴素陈旧的牌位,上面只刻着零星的几个字,最大的三个字是她母亲的名字,旁边只写着一串小字。

    “萧云崖之妻。”

    “安然,陪父亲坐一会儿吧。”萧云崖将牌位放了回去,转身笑着说道。

    若萧安然没有看到父亲眼里一闪而过的哀伤就好了。

    “好啊父亲。”萧安然欣然答应了。

    萧云崖带着她走到了两人曾在那里对饮的亭子,亭子里一边烧着一个炉子,炉子上坐着一个壶,壶里汩汩冒着热气,溢散到空气中添了几分暖意。

    萧安然看着一旁放着的坛子,那是两人一同埋在树下的酒,如今开了坛子,年岁虽然比不上几十年的佳酿,但也有几分岁月的风味。

    淡淡的酒香飘在空中,两人对坐在亭子里,又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空。

    一如萧云崖出征的前夜。

    炉子上的酒已经热好,萧安然起身替萧云崖斟了一杯,萧云崖又取来一个杯子笑着说道:“安然今日不跟为父对饮一杯吗?”

    “女儿……”萧安然求之不得,可是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却只能叫她忍下了。

    “女儿喝不了酒。”萧安然神色有些暗淡。

    萧云崖回京来不是没听到传闻,只是在听到萧安然亲口承认之前,他都不会相信。

    可是看如今女儿的神情不似作假,萧云崖便明白了那传闻中的几分真真假假。

    “怎么回事?”萧云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安然这些年你可受了委屈?”

    “如今父亲回来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不需要再隐忍了。”

    “我明白,父亲。”萧安然抬起头笑着回道:“今天不说这些了父亲。”

    萧安然重新为萧云崖斟满酒杯,炉子里炭火烧的正旺,映着她的脸颊红润有色。

    萧安然动作麻利,神色如常,若是旁人这么看着倒不像是个怀有身孕的模样。

    见她脸色不错,知道她至少身体康健,萧云崖心底即便有再多疑惑都被他按捺下来。

    他轻轻点着头,将酒杯重新拿起来说道:“好,今晚不说这些。”